呆子的名号由来已久。原名阿岱，从小学就爱看书，一看就连续几个小时。妈妈说他都看成呆子了，饭都不吃。小学时期就戴上了眼镜，不爱说话，不爱活动，有时候坐在小河边盯着河面，一坐就是半天。别人以为他在钓鱼，走近一看没有鱼竿。就说原来是个呆子。
从小学到高中，阿岱文科成绩一直很好，数理类没考过五十分。勉强考进一所三流大专，毕业拖关系分到乡政府做文员。笔杆子不错，颇受乡长青睐。有意培养他在身边当秘书。试用不到半年，发现他太书卷气，不机灵，没眼色，领导想喝普洱他泡毛尖，想喝咖啡他拿绿茶。酒量也不行。酒桌上示意他挡酒，他呆坐着不动。劝酒的劝紧了，他比领导还先醉趴下。
人嫌狗不爱地在乡政府干了二年，赶上精简机构，拿到十几万被扫地出门。跟着叔叔买了一台汽车跑运输。没经考试，找熟人花两千多元买了个驾照。他本不善经营，运费货款常常要不回来，平时开销也大，才一年多，手里的钱就全砸进去。
在外省出了车祸。没钱赔款，车也不要了，打起背包去了深圳。
一去十年，中间除了结婚生子很少回家。2012年突然回乡创业，要投资五十多万养猪。打工能挣多少钱？远远不够。就开始找亲戚朋友借钱。
亲近的人二话不说拿钱支持，远房亲戚都各种原因推说没钱。还差八九万，怎么办？阿岱想起了多年不见的高中同桌刘阿峰。三年前的春节回家，偶尔聚到一起。阿峰高中毕业就去广州打工，人精明，嘴巴会说，没两年就坐到经理的位置。后来自己单干，做贸易公司。那年一起吃饭时，刘阿峰眯着半醉的细眼睛，拍着阿岱的肩膀说，有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打电话。万儿八千的免开尊口，十万八万一句话。满嘴的酒气掺杂着大蒜狗肉味，直喷到阿岱的脸上。阿岱躲开鼻子，差点吐出来。心想，这么多年还是这熊样，吹牛皮不上税，多少小姑娘被这张嘴忽悠去了第一次。把人肚子搞大了玩失踪，让我陪着去人流。
阿岱晚饭后拨通电话，没人接。心想，人大老板应酬多，没听见或者不方便。第二天再打。通了。彩铃唱着‘’我在遥望，月亮之上‘’’，还没唱‘’有多少梦想‘’就听女中音说‘’正在通话中‘’。阿岱心就一沉，像河面上的小船漏了水，悠悠的沉下水去。悲凉的感觉油然而生。书到用时方恨少，感情也一样。平日不联系，临时抱佛脚，怪不得别人。何况酒桌上的话，纯属放屁。他握着手机支在下巴上，硌得下巴生疼。
同窗三载，同桌一年，往事历历在目。阿峰性格活泼好动，爱打篮球。三分球十发八中。体育课是他的最爱。偏分头常常盖到细眼睛。薄嘴唇微微上翘，见面自来熟，说话三分笑。高中三年他身边从没断过女朋友，同学们称他催花野蜂。据他自己交代，自初二到高三，一共交过十六个女朋友。一个流产的，三个破处的，两个同床的。其余的就是亲亲嘴儿拉拉手。临毕业那年搞大了低年级学妹的肚子却不再联系。学妹的哥哥扬言要打断他的狗腿，割了他的命根子，阿峰更是躲着不敢露面。拿一笔钱央求阿岱去陪学妹做了人流。学妹的哥哥把阿岱当做了阿峰，一巴掌打飞了阿财的眼镜。学妹赶紧拉住解释，避免了人面桃花开。
阿财一整天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屋里刷刷手机翻翻书，通讯录从上看到下，不知道跟谁联系。脸色比北京的雾霾还重。猪仔已经交了订金，猪舍马上建成。九万元的缺口本指望阿峰能帮忙，却不料人连电话都不接。一夜间，嘴角燎泡如浸水的黄豆，明滴溜溜起来好几个。他老婆还埋怨他脑袋被驴踢昏了，好好的轻松工作不干，非要冒险创什么业。平时不交际没朋友，谁肯借给你钱？瞎逞什么能。
晚上正要睡，阿峰回过来电话，一番问长问短之后，阿财提出借钱的事。阿峰沉默几秒钟，说这样吧，这几天比较忙，下周一给你答复。
阿岱沉下去的心浮上来一半。满怀希望等了一周，不见阿峰来电。不好意思催太紧，发个信息过去。阿峰打电话过来，说正在路上，明天给你汇款。匆匆挂断电话。阿财喘了口气，总算有着落了。
又等了两天，阿峰没动静。阿财也真呆了，没帐号，款打哪儿？又发信息，把银行卡号发过去。阿峰说，哎呀这几天太忙了。有几笔货款没收回，资金有点小紧张。明天吧，给你五万。客套几句就挂断电话。
阿财像握着中奖的彩票，有点激动。这浮躁的社会真心朋友还是存在的。还差四万，找民间借贷款，出高息免人情。这样忙着不觉又是三天过去，手机仍没有到账信息。阿财的心又沉到了肚脐眼。又不好意思一直催，只是默默感叹人情薄如纸，钱财冷似刀。于是和老婆商议多用些贷款，少欠些人情。老婆再问阿峰的钱打过来没有，阿财已不抱希望，只说人家可能也有难处，不必强求。
又是一周过去，贷款的事刚有些眉目。阿峰突然打来电话，问阿财怎么没动静了？这段时间忙，一直没顾上转账。答应你的事不会落空。明天吧，明天抽空一定办妥。
阿岱很想说，你还是以前撩妹子的套路，能不能改一改。终究没能说出口。
挂断电话，长长的舒一口气，出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