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离别”二字似乎一直就是人类一只重大的包袱,很值得咏叹与抛洒。比如唐人许浑在离别时是这样的:“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离别后便只有风雨相伴了。飘逸如太白者这样写:“正当今夕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断肠时更断肠。看得开的大概要数这句王子安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那么离别在被这伤感的氛围笼罩之后,还有什么别的说道呢?
Ι 人生若只如离别 生命便美若初见
当纳兰那一曲决绝词谱出来之后,似乎为后世千千万万多情人洞开了一幅新天地。开篇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更是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被所有失意人一遍又一遍地勾勒。人们正如纳兰词里的那命似画扇的女子,若有所思地沉吟着:“与意中人相处应当总像刚刚相识的时候,是那样的甜蜜温馨,那样的深情和快乐。但你我本应当相亲相爱,却为何成了今日的相离相弃?”当经历了一系列风雨飘摇之后,人们便开始慨叹初见时的优雅与从容,这似乎是一种逃避现实,多少流露出了人心的失望与扼腕,甚或更严重的。
美好的第一次再也回不去了。况且又如何保证,你不会再一次高唱“人生若只如初见”?所以我说,能够打破这种有可能会发展成恶性循环的格局的,恰恰是离别。试想,如果你总是怀有一丝将要离别的情愫在心底,你怎么会不敬畏呢?不仅是恋人,对于这些生命中有重大关系的人,你怎么会不珍惜呢?珍惜对人的誓言,珍惜完成这誓言的时光。怀念初见不如不愿离别,前者立足于两端,忽略了过程,但后者教会了我们享受过程。心里感知着离别,人们自己就能把握面对一切的感觉,不至于让所谓的初见调侃了心情。这样岂不是每天都有新鲜感?每天不都是初见吗?
ΙΙ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霖铃终不怨
这是纳兰词里的第三句,这句里的“终不怨”着实应当引起人们的注意。唐明皇于途中闻雨声、铃声而悲伤,遂作《雨霖铃》曲以寄哀思。走过了生死离别,那么他为什么还是终不怨呢?在我看来,就是因为那华清宫长生殿里的誓言,是因为那比翼鸟、连理枝的过去。他的不怨,是在感恩。
对于一般人来说,生命中或许都有这种所谓“失恋”的离别境遇。有的人更是抛出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不如不相见”的说法。但是我总是觉得,两个人分开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都是不应该埋怨的,要相互感恩。感恩你们曾经相互拥有,感恩对方给过你一段最开心的日子,这种情结是要有的。这时的离别也就更有意义,而不只有大片的悲伤了。
通常情况下,人们的离别可能就只是一般的分别,比如同窗分道,或是渡口边亲人的话别。这时人们大概是泪眼相待,互诉衷肠。当时的泪水确实具有十分奇妙的作用,它果断地涤荡了过去岁月里的种种矛盾、不满和偏见,过去的恩怨似乎变得极易一笔勾销,这时我们的原谅能力确实是相当强的。而我们也更容易觉得别人此时也是更宽容的,他们是愿意原谅曾经犯过错误的自己的。也就是说,这种分别,普遍意义上的为所有人都展现了一个更美的世界,一个模糊掉了是非的天地,这不也是人心的感恩能力?“恩怨都似飞鸿踏雪泥”,结果只留下了一段段美好的回忆了。
ΙΙΙ 生死两茫茫
到了最后,谁都不能逃掉的一次离别,即生与死的分隔。人们平日里行色匆匆,甚至数十年只如弹指一般,怀抱着深刻,或是追寻着肤浅,揣着一颗或多或少的变形了的心高歌着诗和远方,像可怜的机器人。但是经历或是看到了一场场的生死离别,我们能不能把心灵变得更有灵性,自身又能不能恢复到一个顺其自然的真人呢?
那人生时风流倜傥,那人生时颓废破败,那人生时腰缠万贯,那人生时安贫乐道……到头来全是“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原来被误认为相当重大的也全与自己无关了,耻辱,功名。经过了一场场悲恸与神秘的仪式的冲刷,人们敬畏的心里便学会了珍惜,更懂得了生命的平凡。享受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快乐,更谈不上对生活的乏味,自卑与无聊。人们即使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也慢慢放慢了步伐,挥洒着自己最最真实的胸臆。我们回到了人性,赢得了一种从容,一种信心,一种豁达,它凌驾于一切物质之上,就看淡了,别人的、自己的。
世界啊,我看你的眼光里,总带着一丝离别的趣味,这很有趣。心里有离别,不悲伤——这便是离别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