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当我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身边的人开始跟我告别，永远地别离，再也见到了。
昨天，妈妈跟我说，奶奶可能没有多少日子了。当时听到我妈这话，我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表情来表现自己的内心。我回老家看奶奶，那栋老式楼房，以前住着全家大大小小，一个都不曾少，如今只有爷爷奶奶，和许多喜欢乱串的老鼠。
奶奶已经瘫痪在床。其实我至今不知道什么是瘫痪。奶奶已经不能自己起床了，大小便失禁，一屋子的臭味，没有人理。奶奶不希望别人碰她，早些年她还能走路，但也不洗澡，每次我妈拉她去洗澡，免不了遭她嫌弃。她骂我妈，你是我什么人，我要你来管我，你就喜欢拿老人来玩耍啊。骂完了就用脚踢，用手打。奶奶的手只剩皮包骨，硬的跟石头一样，打人特别疼。
不知道是不是被骂多了，还是因为工作忙的缘故，最近妈妈也没时间去料理奶奶。再加上叔叔婶婶从来没照顾过奶奶，奶奶的女儿们，几年前只有小姑一个人偶尔回来帮奶奶洗一两次澡。如今，老人越来越老，儿女们都知道，却没有人想要靠近。每次想到这些事，心里面便会嘀咕，老一辈人养那么多孩子，真的养儿防老了吗？
相比我的长辈们，我是最不会照顾别人的。我不太喜欢家庭的琐碎，不喜欢亲戚之间相互埋怨，不喜欢听妈妈们之间相互诋毁，相互嫉妒的琐事。也许是在外面的时间比较久。每次回家，总会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明明那就是我的家，是我最亲的人，但我却仿佛不属于那里。我不喜欢一栋大大的房子落满了怎么也扫不掉的灰尘，这是我的家，但我却无权改变些什么，我看着爸爸妈妈折腾，但我知道我不能改变他们。
我得尊重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这个家是他们建立起来的，跟我好像没有关系。我无权让他们按照我的意愿去改变，因为那是他们的人生。
一个人，她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但她不能试图改变别人。就像我们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痛苦，但没有人能将这些彻底改变。这人间的俗事，总得有人将它尝遍。
我不知道，奶奶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呆多久。也无法言语自己的心情。有点失落，因为只有我一个孙女留在她的身边，我的哥哥姐姐，那些曾经被奶奶照顾过的儿孙，都走得远远的，反而是我，这个被别人养了五六年，又突然出现的孙女，每个月跑回家替她洗澡，在她床前唤她奶奶。我一个人，送走了患癌症的伯伯，如今又要一个人，承受着将要与奶奶离别的感伤。不是不想告诉哥哥姐姐们，只是南方和北方太过遥远，他们无法放弃工作来陪伴老人最后一程，甚至，老人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们也未必能回来做最后的告别。
奶奶已经不吃东西了，但她还很有力气，我要帮她洗澡换床单被单，她不给。用修长的指甲把我手抓出一道道伤痕，她还企图用牙齿咬我，表现得非常凶。但是我不怕她，她的上排牙齿都掉光了，哪里能咬伤我。她用手抓我，企图让我知道疼，然后不去碰她。但我不会放弃。
我跟她说，你抓吧，抓到血流出来就停下来，我不怕。费了好大的劲，帮奶奶搓了个澡，换了衣服，换了床单，打扫满是尘埃的房间。
看着我的奶奶，我会想到杨绛先生，想到那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热爱生活的老人，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离去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的灵魂。
我的奶奶，她在家里等待死亡，等了好多年，她的生命历程中，最伟大的事情就是生儿育女。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来到这人世间，尝遍生活的酸甜苦辣，就要归于尘土了，生命的全部历程，都在与世俗打交道。
只愿你这一生，能够活得有深度，而且对得起身边的人。也愿你能找到自己的轨道，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走到生命的尽头。愿你有颗年轻的灵魂，无时无刻都能体会活着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