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雨中回到家,摘下口罩,方才把这张脸自然宽敞地暴露在空间中,不躲不避,不卑不怨。还是痒,这是一种比疼稍微舒服些的感受,但还是搅乱了心绪,从上到下,从发间到正脸,从几个部分到全脸,随着指甲和皮肤之间的摩擦接触,我相信脸上的晦暗和颓败的红正在增多,正在酝酿。
果不如然,对着镜子,额头上右边眉毛上方像是被捶打若干日后的黑青转为紫红,明目张胆地镶在最高处;鼻翼两侧是重型灾区,干燎中隐隐透出些许皲裂的疼痛,这种疼痛像悄悄登录的伏兵顺便在揭掉着一些皮层,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家门口河滩的淤泥经过阳光的暴晒,慢慢表皮的一层泥巴渐渐脱离、翘起,直到彻底干透之后自行粉身碎骨。再到下巴处,靠近下颌边缘两片手指大小的黑紫色的斑就像底座的阴影,像是某些身体机能呐喊之后的对峙,但毫无疑问,这里满含着隐藏的力量,随时裂开,随时扩大。
如果说这是神经性皮炎,那这两天既没有紧张也没有愤怒,这种神经的动用从何说起?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好端端的,非得要整出一个红斑狼疮的样子,非得用瘙痒、眼睛跳动提示身体机能的退化和孱弱,这阴森森的红,像极了黄昏中墨汁般的黑云下透出的一点腹黑的紫红,童年时的有一年,妹妹身上忽然长出许多不规则的但遍布全腿的紫红色的斑,被诊断为“紫癜”。
从二十五岁那年,我从别人的反应中知道我长得很着急,看起来永远比实际年龄大。之后,就一直作为一个梗留在心头,身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这得益于严格控制的饮食结构;化妆品、美容是消费的一大重点,即便如此,面孔仍然呈现着大大咧咧的粗糙和蜡黄,或长或短的皱纹忽隐忽现,横亘在额头上,潜伏在眼皮下,可恨青春就像走亲戚一样,暂作停留即不告而别。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就像描绘画中人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但时光不给任何重来的机会,四十岁了。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好在,内心似乎活出了通透,活出了力量,也活出了自我的流畅。愿:我心清宁,荡涤烦扰,自有素缕之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