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人
文/北邙
“楼中……人？”
“对啊，住在楼道里的人嘛，说是人，其实更像是神明一样的东西啦。”
阿沈歪过头，看着身边的同桌一边在作业本上奋笔疾书，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出奇怪的话来，眉头深深皱成了“川”字。
“你是说，每座住宅楼里都有守护神，跟土地公公一样？”
“也不一定是每座，不过大部分的话，都该是存在的吧。”
“这种事情，谁告诉你的？”阿沈知道，这种类型的谣传在学生中间屡见不鲜，枯燥的高中学业中，任何带有一点点刺激性的东西都会被无限放大，流传在这些可怜到只剩下习题和考试的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口中。
同桌用胶带小心翼翼地撕下错误的答案，然后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练习册：“没有人告诉我啊，我亲眼见到的。”
“见到？”
“嗯，一个喜欢穿着灰色衬衫的大叔，有些秃顶，眼睛很小，脸上总是笑嘻嘻的。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他跟我一样，是公寓里的住户呢，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人啊。”
喂喂，“原来他不是人啊”这种危险的话，怎么也不像是可以这么随口说出来的吧。
阿沈在心里腹诽。
但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追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就是他自己说的啊。”同桌把作业收进了书包，空荡荡的教室里已经只剩下他和阿沈两个人了。窗外夜色正浓，操场上传来若隐若现的蝉鸣声，“你的作业写完没？我准备回家了哦。”
“再等等啦，马上就好。”阿沈连忙奋笔疾书，拼命把政治书上大段大段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原文抄到作业本上，“都是你害的，跟我讲什么楼中人的故事，要不然我肯定比你写得快。你不准先走哦，我一个人留在教室里会害怕的。”
同桌摊了摊手：“是你主动问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阿沈哑口无言。主动说起这个话题的确实是她，没错。作为一名勤奋的高三学生，她本来和同桌每天都主动留在学校教室里上晚自习，直到作业全部写完之后再回家的。可是这几天她发现，同桌的作业写得格外的快，她就忍不住问对方秘诀是什么，没想到的是，同桌是这么随口回答的。
“不是我的功劳啦，是楼中人在帮我哦。”
这句话如果不是从向来既无聊又沉闷的同桌口中说出来，她一定会指着鼻子哈哈嘲笑对方，这么大的人了，还把这种幼稚得像童话故事一样的设定挂在嘴边。可是现实又由不得她不信，原本两个人写作业的速度不相伯仲，她的语文写的快些，数学比较费脑子；同桌则是标准的理化很好，但一篇阅读理解能做半个小时。可是这几天，她甚至没看到同桌动笔，所有的语文、英语习题都整整齐齐地写好了放在桌上。
她闷头写了一会，眼睛余光看到同桌已经背着双手放在脑后，优哉游哉地看着窗外的夜景了。她有些着恼，觉得对方作弊，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写作业，又有一点羡慕，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见到那个什么楼道人的？”
“是楼中人。”同桌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好好好，楼中人。”阿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其实竖起了耳朵，不想错过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其实很简单啦，首先得要他愿意出来见你，你们俩先认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电梯坏了，我又急着上学，只能从11楼背着书包拼命跑下来，结果跑着跑着发现身后的光线暗了，一转头，看到一个灰色衬衫的秃顶大叔跟我一起在跑，我就问他说，你也赶时间下楼吗？结果他跟我说，不是，平时楼道里都没人陪他玩，大家都跟电梯人那个大坏蛋一起玩，终于难得有机会，有人走楼梯了，他当然要出来一起。”
“等等……还有，电梯人？”
“对啊。你千万别去找电梯人，那可是个坏家伙，多少恐怖的鬼故事都是他弄出来的，可大家偏偏都喜欢坐电梯。”同桌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向后一晃一晃的，手里的笔转得飞快。
“那你每天都能见到他吗？”
“要有口诀的，这是跟他联系的秘密哦。”同桌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阿沈狠狠地捣了他一肘：“别卖关子，快说！”
同桌夸张地捂着肚子，哼哼了半晌，才勉强道：“好吧，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再告诉别人哦。”
“一言为定。”阿沈捂着嘴偷笑，像一只得意的小狐狸。
同桌清了清嗓子，说：“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你趁着深夜没人的时候，不要坐电梯，到楼梯里去。拜三拜，然后闭着眼睛下楼，一边走，一边轻声念，‘我看见你啦，我看见你啦’，念一声，就在心里数一下，数到九的时候，猛地睁眼回头看，他就跟在你的身后，发现你看到他了，他会拔腿就跑，你就喊，‘楼中人，我抓到你啦’，这时候他就会停下来，乖乖听你的话了。”
“就这么简单？”阿沈在心里记下了全部的步骤。
“嗯。”同桌点点头，“楼中人，其实是每个高楼自己通灵后产生的意识，不算是地缚灵，更像是妖怪的一种。它们有自己的规矩，不能害人，只能听从抓住他们的人的话。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指使他们帮你干很多事情。”
“那你都让他们干过什么？”阿沈好奇地问。
“很多啊，比如我不想写作业，他就可以帮我写；我不想出门买东西，他就去帮我买；最厉害的是，我如果不想上学，他还可以帮我上哎！”
“真的假的？”阿沈瞪大了眼睛，“怎么帮你上学？”
“就是他附在我的身上，只要不多嘴，不被发现就行。我就晚上通宵打游戏，白天睡觉的时候让他控制我的身体来上学。”
阿沈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他大声道：“难怪了！前段时间有几天我跟你说话，你都爱答不理的，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同桌做了一个鬼脸，嘿嘿笑了起来。
“那我也不写了，等会回去找找看，我们小区里有没有楼中人。”阿沈把作业飞快地塞进书包，说道，“走吧，回家。”
“你先走吧。”同桌却说，“我跟朋友约好，在教室里等他，今天就不送你回去了哦。”
“那好吧，我先走啦。”阿沈冲他摆摆手，背起书包，小跑着冲出了教室。
同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可爱的小丫头。他想。
他慢慢站起身来，一边背上书包，一边轻声哼着一首古怪的歌谣，然后伸出手，有些恋恋不舍地关上窗户，像是沉醉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外面的空气，真好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