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星星的人

“快!!

快点救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还在里面,快点救他……”

突然惊醒的我,一身冷汗。房间里充满了阳光,透过薄纱温暖的抚摸着我。原来是一场噩梦,我浑身酸痛,艰难吃力的移动着身子,勉强下了床。虚弱的双腿似乎支撑不住僵硬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不稳。恐怕那一夜的大火让我身体损耗很大,我努力的试着迈腿走了几步,除了疲惫和力不从心,其他的感觉还好。

这个房间似乎让我感觉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般,难不成这里是天堂。我心里嘲笑了自己,别瞎想,怎么可能有这种荒唐的想法。我吃力的从暖水瓶里倒出一杯水,一口口的喝了起来。

突然,我一个激灵!天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大火里没有救出来呢?我这是在哪里,救火的人呢?我男人呢?邻居们呢?都去那里了?我慌乱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可能是起的太猛身体不听使唤,刚站起来一股眩晕感让我有一屁股坐了下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的回想着……

应该是1976年的秋天,我男人刚刚调离到其他军区。大儿子已经推荐工农兵大学生,二儿子也在部队上锻炼,小女儿跟着我生活。大火烧起来是在半夜,我被呛醒后发现已经是火光冲天,浓烟在我头顶上盘旋,压抑的想朵朵黑云,屋外的火光依稀的能看到屋里的情景,我身边的女儿不知道哪里去了,就记得呛的我嗓子就像是被割裂了一般难受。进来的几个救火的人,把我拖了出去。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我的孩子呢?我焦急了起来……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回想的事情似乎那么的不真实,而眼前的一切我又无法解释,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了?我很痛苦,我想找个人问问,可我现在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或许是我受到浓烟的侵害,身体还没有恢复。我尽量的让心情平复下来,努力的慢慢的站了起来,就在房间里端详了起来。

这是一间不是太大的房间,里面的物品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陈旧。说真的,这些家具和摆设似乎应该是最新款式呀,怎么会如此的陈旧不堪呢?房间里没有什么线索,只有一张完全不认得的照片。好像是全家福,可是里面的每个人我都不认识也不记得。

突如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哟,您醒了。”

“你是谁?”

“又不认得我了?呵呵,来该吃药了。”

吓了我一跳,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突如让我吃药。难道这是什么秘密机构?

“你到底谁谁?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我似乎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可能是烟熏的后遗症,感觉自己的声音绵软无力,嘶哑难听。

“这样,你先把药吃了,然后好好休息休息。我就告诉你,我是谁。好不好?”

“我女儿呢?我女儿被救出来了吗?”我焦急的期待着女儿的消息。

“你放心吧,你女儿没事,她在你之前就被就出来了。所以,你就放心吧。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了,就可以见你女儿了。”

我紧绷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吃了药被搀扶到床上。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在梦里,我见到好多星星。然后,一颗一颗的划落进深渊,看的我心里难过至极。有人说,天上的一颗星,对应着心里的一个人,越是明亮的星对你越是重要。我只看到几颗特别明亮的星,可我却想不起那些人究竟是谁?越是想不起来就越着急的想。

我不由得急的哭醒了过来……刺眼的光线让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眼睛暴盲了。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看清周围的事物。这是一间白色的房间,极其简单的陈设,似乎是一间病房。我怎么了?我已经记不起来,我怎么又来到了医院。我甚至都忘记了原本的自己是谁?我有些慌张,却突如其来想起了我的男人。我脑子里的他垂垂老矣,拄着拐杖蹒跚的叫着我的名字向我走来。深深的褶皱改变了泪水从脸上滑落的轨迹,咳嗦了几声有气无力的说:“你跑哪里去了?”

我想起来了,我男人找我呢!不行,我要去找他,他的胃寒只有我知道怎么给他暖,他的当兵被打伤的肩膀,只有我知道怎么做特制的坎肩,在冬天不会让他有钻心的疼。只有我会做,他最爱吃的煎饼。外面买的他从来不吃一口。只有我知道,他找不到我,心里该会有多么的着急。我赶紧下床,往屋外走去。开门迎着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把我拦了下来。

“你这要找谁啊?”

“找我男人”

“他刚走,说你醒了之后,让我转告你。他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葱油饼了,一会就回来。让你把药吃了,睡一觉他就回来。”

“哦哦……我爱吃葱油饼?”我疑惑的问着自己。“他说我爱吃肯定爱吃。”

吃完护士给我的药,我又昏昏睡去……

又是一片繁星,点点繁星都离着我好远好远。突如,我的男人出现在我身边,手里拿着葱油饼,跟我说。

“你最爱吃的葱油饼,我用了一辈子的时间,都在努力的做。可惜,没有一次让自己满意。也许,这辈子我只能做成这样,你就凑合吃吧。”

“你真傻,是你做的我就爱吃。”我笑呵呵的接过来那一笸箩热乎乎的葱油饼。突如,男人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着急的到处喊他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声。我又抬头看向星空,一颗最亮的星星,划过夜空消失在天际。我想起来了,那一刻最亮的星是你——我的男人。

我拿起热乎乎的葱油饼伴着泪水咬了一口……

我又哭着醒来……这一次,我已经知道自己以迟暮了。身边簇拥着好多人,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却一个都不记得。我没有力气再回想了,想不动了。我知道他们就是我梦里,在天上照耀着我的星星,每一颗星星记录着我人生的痕迹。

我心里愧疚,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可是能深深感受到他们对我深深的爱。

我对不起他们,临走的这一刻,都无法帮助他们排解离别的哭愁。

我无法不难受,因为我从来都不想如此的离去!

那个护士模样的人跪在我的床边,哭的泣不成声,我吃力的抬起了手,摸了摸她的头,说:

“你是谁啊?”

“……”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那个护士模样的人摸着脸上的泪水说:“……”

我已经听不清她的话了,我只听到一颗星星划落天际那一刻的声音,那颗星就是我自己!

记录:

妈妈患阿尔兹海默症已经五年了,这五年她渐渐的不认识我了。却只记得小时候那起火灾,她多少次的见到我问,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我心里很难受,可还要装作像工作中的状态,把她当成患者一样的哄骗。说孩子比你还早就救出来了。每次劝她吃完药,睡下,离开她的房间后,我都要哭好久。妈妈,我心里被反复的煎熬着,你知道吗?

妈妈患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十年了,病情逐渐恶化。在一次她跑丢被爸爸找回来后,我们家人商量还是让她入院治疗,我照顾起来也方便。今年,爸爸去世了。我心里难受极了,妈妈似乎也知道了一样,每次都对我说要找她的男人。我哄骗的技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面目上不漏一丝表情,心里却如决堤的潮水,泪流不止。

妈妈的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到了晚期,每一次醒来,我们都无比的珍惜。我们害怕她从此再也不能醒过来。今天她最后一次醒来,从而陷入了最终的昏迷。妈妈,我告诉你无数次我是你的女儿了,最后一次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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