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这简单的四个字,于我而言,早已超脱了地理方位的指向,凝结成一个滚烫的信念,一种刻入骨髓的生命姿态。它始于何处?或许正是为了将那沉重如山的记忆,抛掷在身后呼啸的风尘里。遗忘并非懦弱,而是为了在向西的征途上,轻装前行,容纳新的天光云影。
老人的话语,如同古道旁静默的磐石,总在某个疲惫的瞬间,清晰地回响在耳畔:“苦尽甘来”。彼时只觉是泛泛的慰藉,如今跋涉在真实的“蜀道”,跨越了空气稀薄的“高原”,才真正品咂出其中蕴含的、穿越世代的生命哲理。没有近乎“下地狱”的决心,没有直面深渊的勇气,哪能淬炼出那份“成佛”般的澄澈与传奇般的坚韧?这崎岖的旅程本身,就是最严苛也最公正的试炼场。
向西的路途,是用双肩丈量,用肺腑呼吸,甚至是用血汗浸透的。它蜿蜒穿过“黑色沉寂的山窝”,盘旋于“卵石铺就的空间”,也接受过“热火炙烤的世界”的洗礼。正是在这凌厉的风口、威猛的风库、狂啸的风区里,生命的意志被反复锤炼,锻造出如钢铁般不移的魂魄。当脚步终于踏上世界之脊,回望来路,才骤然懂得天空为何呈现别样的壮丽与深邃——那是在极限挑战后,心灵之眼被彻底擦亮的馈赠。巍峨的祁连、天山、昆仑,沉默如父,见证着这份艰难抵达后的辽阔。
这一刻,连自己都感到陌生而震撼:原来我竟拥有如此的勇敢!这份勇敢,并非喧嚣的口号,而是深深烙印在每一步“淋漓的足迹”之中。这足迹,唯有那圣洁而冷峻的“雪山”能够真正读懂。它覆盖其上,又悄然融化,仿佛无声的赞许与印证。原来我又是这般痴迷!痴迷于让心魂追随着奔腾的江河,如同额尔齐斯河走过准噶尔盆地,伊犁河哺育塞外江南,塔里木河滋养千年绿洲,横扫苍茫大地,奔流不息,直至与远方的地平线融为一体。这痴迷,是血脉深处对自由的渴望,是对生命磅礴力量的本能追随。
一路向西,终究是为了寻找。寻找什么?是“梦中的真理”,是迷雾散尽后澄明的天光,是“丝路花雨”般飘渺却动人的传奇。这真理,并非藏于某卷尘封的古籍或某个隐秘的山洞,它就蕴藏在每一次与“坎坷”的狭路相逢之中。是在深陷泥泞时依然选择仰望星空,是在孤寂长夜里守护心中不灭的微光。唯有以“笑傲人生”的姿态,才能将这坎坷踏成阶梯,将每一次跌倒淬炼为再次站起的勋章。正是这份在磨难中始终“沸腾的热血”,一遍又一遍地洗礼着生命,冲刷掉怯懦与浮华,让灵魂的底色愈发鲜亮、坚韧。
沿途的风景,是这朝圣之旅最慷慨的馈赠。我见过张掖丹霞那无需雕饰、造型奇特、色彩斑斓、气势磅礴的自然奇观,阳光下的彩色沙丘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我曾在胡杨林中久久驻足,为那“有的黄叶满树,昂扬向上。有的叶子稀疏,但仍然倔强地挺立。有的身躯光秃,却在傲视苍穹”的震撼生命而深深折服。它们,正是这西行路上不屈灵魂的化身。我也曾步入如镇远般宁静的边陲古镇,在舞阳河碧绿发蓝的柔波里,在临河民居错落的飞檐翘角间,感受那份“端庄、纯朴、秀丽”的从容淡定,仿佛时光在此沉淀,予人以深沉的慰藉。驼铃摇响,唤醒的是千年古道沉睡的记忆;古城遗痕,诉说着的是生命不息、回望亦是前行的力量。
一路向西,是心中永远高扬的旗帜。它引领我穿越遗忘的荒原,品尝苦尽甘来的真味,在每一次风霜雨雪的洗礼中确认自身的勇敢与痴迷。这沸腾的热血,这被江河与风沙、雪山与古城共同“读懂”的足迹,最终汇成一条奔涌的生命之河。它横扫大地,向着梦中的真理,向着那在坎坷中笑傲而愈发璀璨的生命之光,永不停息地奔流。这旅程本身,便是最深刻的真理,最辉煌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