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特别喜欢看电影,电影是那个年代最主要的文艺活动.电影院是县城最热闹地方,是孩子们最向往的娱乐场所:小人书、花风车、棉花糖、炒花生、米花团、吹糖人……好像小孩儿们所有的心愿都能在那个场所得到兑现。
曾几何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电影放映员,实在不行当个售票员也行。那时候对电影院售票处的感觉,不亚于现在的银行金库,无限诱惑却苦于入室无门。最喜欢隔着门缝看工作人员印票,那样一种乐趣和刺激,大概到银行的印钞车间也不过如此吧。一张张花花绿绿的劣纸,一旦背面被盖上日期,就立马摇身一变,成了某一场电影的特别通行证了。负责给票面戳日期的是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用那种有皮带轮能调换日期的印戳,上下翻飞一通乱盖,“啪啪啪”那些票纸就一下身价百倍、可望不可及了。
检票处我认为是“守备”最森严的地方,不管多拥挤,检票员都能快而准地判断出谁的票撕了谁的没撕。如果票没撕,就很可能被从门缝里递出来,再混进去一个人。好多没票的孩子都想趁乱低着头冲进场去,结果都无一例外地被揪了回来。能翻墙进去看一场电影可真是值得炫耀的“本事”,你只有在学校里“混”得还行,才可以“拖关系”、“找路子”打听到可以翻墙的地点和时机,要不然被影院“稽查队”那五节电池的大手电筒一照住可就完了,因为他们不问你家长只问你学校和班级,还问你老师叫啥看你有没有撒谎。经常听到有邻班学生因为翻墙被电影院“控诉”到学校的,甚至翻墙时候摔断胳膊住院的也有过,这些就属于那种“没路子”的学生。
电影院还有一个令我非常仰慕的人,就是那个画电影海报的。虽然从来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但在我心中,他才是真正的“画家”!每有新电影上映前,早早的就有油彩手绘的海报,高高的挂在影院二楼阳台栏杆上,吸引放学路过的孩子们驻足欣赏,激烈讨论,凭着海报上的图画猜测电影的精彩程度,计算着海报下边的上映日期是星期几。
其实周几上映并不重要,因为每个电影都要连续放映三四天才流转走,所以就算有晚自习,两头总能赶上一个周末。我感到比较幸福的,就是每个电影上映,父亲都会领着我们全家去看。后来我给父亲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有两类电影不要带我去看,一类是文化大革命题材的,好人总被四人帮迫害;一类是清末时期的,中国人老是落后挨打被欺压。我说看着气人,心里难受。父亲听了笑了,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那次他们去看《垂帘听政》和《火烧圆明园》联映,我硬是一个人留在家里没去看,两个姐老是拿电影当中的精彩情节逗我、眼气我,特别是她俩都学会了叠电影中的手娟老鼠,让我很是不服气。
还有一类电影,我忘了给父亲说了,后来就吃了大亏。有一次父亲到电影院斜对门的二门诊值夜班,他把我一个人领去看电影,等值完班来接我。结果他也没看海报,那天放映的是香港朱虹版的《画皮》。等父亲下班来接我的时候,我正吓得出溜到座位下边。影院内灯光昏暗,父亲见座位上没人,以为我已经走了,就先回去了。留下“孤苦伶仃”的我,一直等到电影散场人走完了,也没等到父亲,只得又强撑着胆自己回家。一路上黑咕隆咚的只有我一个人,脑子里全是电影上的恐怖情景,总觉得有人在后边跟着我,吓得我头皮发麻后背发凉,情急下我掏出喊操的哨子边吹边跑,壮着胆子一路狂奔,等到进了家门,就两腿一软瘫倒地上,,,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夜里都只敢开着灯睡觉,并且直到现在,我都再也不看恐怖类型的电影了。
尽管如此,我仍然对电影保持着深厚的兴趣,因为电影是那个年代的唯一主流文化生活。每当头一晚上看过一个新电影之后,第二天总是特别积极去上学,早早吃完饭就来到学校教室门口,见住同学就开始挨个问“你看了木有?你看了木有?”对没看的人是嗤之以鼻的,看过的几个很快就会扎成一堆,眉飞色舞地开始讲述电影中的情节,模仿人物对白和动作,看谁记得清,看谁模仿的像,谁也不服气谁。我后来走路一直都有点“外八字”,被母亲唠叨了好长时间,就是因为在模仿卓别林的时候我比他们都模仿的像。
再也没有比学校包场看电影更开心的事了,比过年还开心,整个剧场里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不知道多少分贝!最兴奋的是不用按教室里的座位就座,可以装作无意地跟喜欢的女生坐在一块儿。土豪一点的,还可以请女生吃一包瓜子。被炒的极香的瓜子,用纸包出来一个漂亮的长长的尖,(长大才知道包那么尖是为了少装点瓜子还让包看着大)一位大妈用洗脸盆端着满满的瓜子包,拿手电筒照着,不停在走廊里转悠,考验着学生们口袋里的零钱。当然,包场看电影的后遗症不仅是口袋里的零花钱没了,还有令人憎恨的需要上交的观后感!
每到暑假,我都被送到程湾农村的姥姥家度过,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摸树猴(在树上捉迷藏)、挎沫子(挖草皮倒进粪坑沤粪)、上山打树疙瘩根(冬天烤火用)、捅马蜂窝、到河里洗澡打水仗捉鱼,,,这些项目往往我都比不过他们,常常被他们嘲笑我这个“城里白娃”。但是,说到电影,他们就只有张着嘴、瞪着眼听我讲的份了,这是我最能找回面子的机会。
也有放映队偶尔到农村放电影,有公益的,也有谁家有喜事请来的。那场面那可就"相当"大了,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能得到消息,人们步行也都要赶过去看。最好的位置当然早被主场的村民们用板凳、甚至用坷垃蛋都占住了。外村的,或者来的晚的,有的坐在墙头上,有的爬到树杈上,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直接坐在银幕的背面,看着左右相反的画面,不过也照样清晰,不影响欣赏效果。
电影《上甘岭》我就是和村里这帮孩子一起,跑了十几里路到邻村看的。后来在讨论到“一条大河”这首歌的时候,这帮熊孩子硬要说,是那个女战士给一群男战士唱了一首歌,然后这群男战士又还给这个女战士唱了一首歌,,,这都什么呀,我义正词严地对他们说:本就是一首歌,有领唱部分,有合唱部分,根本不是两个歌!可是我的观点只招来所有孩子的讥笑,没有一个支持我的。后来在学习到哥白尼因为坚持日心说被教会烧死的时候,我真的是感同身受。
儿时的好多记忆都与电影有关,电影是那个时代最主要的文化活动和精神食粮。最受欢迎的杂志是《大众电影》,我老念成“大家电影”,被两个姐耻笑;那时候的流行歌曲都是电影上的插曲;收音机里有一档节目叫做“电影录音剪辑”;生平第一次追星、我的“梦中情人”是那个叫龚雪的演员,,,岁月无痕,往事有情,时光的流水可以带走许多记忆,但儿时关于电影的种种场景,却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
上次回家的时候,老电影院已被拆建开发,永远退出了历史舞台。值得欣慰的,听说在开发后的二楼还保留了电影院。但是我非常遗憾,没有在拆建前给老电影院拍张照片,永远留在手机里。但是在我心中,永远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电影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