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三四年前,我还在上小学时,过年逢着“迎婿日”,母亲要回娘家,父母便带着我前往外公外婆家。
我的外公以前是一名猎户,靠在山上打猎为生,可是现在是法治社会,不允许猎野,所以在他以内的大部分猎人为了生计只能弃猎从耕了。
外公家与我们的住处有着很长一段的距离,我们从早晨六点开始,带上些礼品茶酒,踏上清雪,马不停蹄地赶往外公家所在的大山。
到了山脚下时,舅舅已经在等我们了,舅舅在家里很不受外公的待见,只是因为他已经年近三旬,却还是一事无成,没有稳定的收入,在如今的婚姻条件,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成家。
母亲与舅舅闲谈了几句,舅舅便背着我上山了。山路崎岖,道阻且长,山上的风景我十分喜欢,下过一场雪把整个山林渲染的是多么漂亮!我忘了一路上的疲劳,让舅舅放我下来,我飞快地在白皑皑的山林间穿梭,活像一只乱窜的小兔子。比起在空气质量指数经常不良的城里县里,山里的空气是多么新鲜,跑着跑着身上就发热了,我便把棉袄脱下来,扔给母亲。
“嘿!别乱跑,小心摔跤了!”母亲提醒道
我还是自顾自地欣赏雪景。
等到了外公家时,已经是中午了,我上去叩了叩门扉,出门接见的是外婆,外婆一见到我就高兴得把我抱起来:
“康儿来了,外婆可早就在家等着你喽!”
随后招呼其他人进屋,整个屋子是柴草建成,房屋顶上挂着各种存粮,房顶中央吊着吊炉,这时外婆把我放下来,便去给我父母倒茶,舅舅不闷声地在一旁劈柴。
爸爸把茶酒礼品送进屋内,外婆见到连忙推辞:
“我说小婿啊!过个节有必要带这么多节礼吗?”
“妈,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请您收下!”
二人互相恭维,最后外婆不得已还是收下了。
母亲这时问我外婆:
“妈,爹上哪儿去了?”
“你爹呀,他怕康儿来这儿嫌地方寒酸,一大早就去县里买东西了,你们先等会儿,我给你们倒点茶。”
外婆转身把吊炉取下来,端茶倒水,此时吊炉底下的火坑里的烧红的煤炭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就像红宝石一样,我想用手去触碰,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康儿!别动!”
是提着一大堆东西的外公回来了,外公身穿着老式黑褂,站在门口,我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母亲见了放下茶盏把我抱起来。
外公见我没事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却突然转头一脸怒气地对正在劈柴的舅舅破口大骂:
“没用的东西,刚才康儿手都要烫着了,你眼睛是瞎了吗?!”
舅舅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低头,我看到舅舅被训,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种罪恶感。
最后还是外婆出面调解:
“行了行了,别为难儿子了,大过年的,闺女和女婿还在这儿呢!”
母亲也劝到:
“爹,差不多得了…”
外公这才闲下嘴上的功夫
到午饭了,外婆把自己种的青稞玉米等全都拿出来待客,餐桌上,父亲与外公相互敬酒、谈笑,好不欢热,而反观一旁的舅舅却还是低头不言不语。
不一会儿,屋里进来了几个和外公岁数差不多大的人,带着很多礼物,我从来没见过这些人,但是母亲和外婆以及外公好像都认识他们。特别是外公,见了他们就像见了十几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唷!你们哥几个今儿个怎么来了?”
“没别的,你以前对咱哥几个的好,我们都惦记着呢!大过年的,来看下你。旁边的这是你的外孙吧?这还是第一次见就长得这么大了?”
说着那几人便指向了我。外公这时似乎看出来了什么:
“哥几个,你们带这么多节礼想必是要请求点什么吧?”
那几人像是被说中了,开始缓慢地陈述:
“实不相瞒,这些节礼都是乡亲们给你送的,我们这次远道而来是想请你重新干起打猎的行当。”
“对不起诸位,劳烦你们远跑一趟,麻烦你们把这些礼物还给乡亲们吧。”
餐桌上其余人减缓了进食的速度,开始旁听他们几人的对话。
“现在是文明社会,猎杀野物是犯法的,我已经把我的猎枪上缴了。”
“可是老钟啊,国家不让捕杀,那些野东西就泛滥了,前几个月老李家种的苞谷地本应丰收的时候,全让野猪给糟蹋坏了,他哭的那叫一个惨啊,野猪这东西不死,它们就会间接弄死我们的啊!更何况现在打猎的已经越来越少了,乡亲们需要你这个老把手啊!”
外公的手微微颤抖。
“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思,大家之间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不就行了吗?更何况你的儿子现在娶不着媳妇不就是因为家里没钱吗?”
没想到他们几人说话竟如此犀利,说得我那舅舅脸涨得通红,眼角甚至还有泪珠。
“老钟你这个当爹的总要关心儿子后面的人生吧?老钟啊,你就听了兄弟们几个的意见吧!”
外公脸上有明显的犹豫,过了一会儿还是坚称:
“兄弟几个,你们不用再劝我了,我现在妻子安在,儿子虽然还未婚,但他有大把时间去争取,更何况我的女儿已经成家,还有一个外孙,已经很幸福了。”
说着说着外公看向了我。
那几人见外公态度坚决,便不做过多停留,放下礼物离开。外公拿起礼物追出去,似乎是没追上,一会儿又折返回来,脸上尽是不悦的神情。
餐桌上沉寂了很长一会儿,外婆终于开口道:
“老头子,你想好了吗?”
“我说过了,我再也不会拿起猎枪了,国家下的法律,我一定要遵守,同时我也会劝劝他们,让他们另寻谋生路,至于这些乡亲们的心意,老婆子,你明天送下山去还给乡亲们吧。”
到最后,外公又一次用严冷而炽热的目光看向舅舅,舅舅也用满是泪花的双眼回应。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山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