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二环和建民大街交叉口是一个大型的交通枢纽。上层的高架盘旋繁复,可以通向东南西北,下层是供行人和电动车走的,被遮挡得有些阴暗,但刮风下雨时是个很好的落脚处。
桥下常年有一些倚着电动车的工人,车尾竖着A4纸大小的薄板,上写:“粉刷、木工、贴砖”等。
桥下由西向东方向路北,有一张细窄的小床,大概也就七八十厘米宽,20多厘米高,洁白的床单被拂得平整没有褶皱。床头挨着一个高架桥墩。床尾靠着一袋洗衣粉。床的一侧挨着绿漆的栅栏,栅栏上挂着两个最常见的铁丝衣架。
这张床的主人是一个不胖不瘦的中年男人,50岁左右,夏天常穿一件白色速干面料的t恤,深色裤子,随意偏分的头发,衣服和人都清爽干净,完全没有长期风餐露宿的粗糙和疲惫相。如果走在路上路上碰到他,你会觉得他是快要退休的干部在饭后散步。
我从今年夏初开始会每周骑电动车路过这里一次,我也是从这时开始注意到他。
大多数他坐在小床边看手机或者看书。有时候床孤伶伶在路边,我猜他去河边洗衣服了吧。他的小床过了马路往南走几步,再下几阶台阶,就是二环水系。岸两边是窄窄的小公园。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住在这里。我应该跟他聊一聊,但没有勇气。内向的我只好把满腹疑问靠给脑补。
他也许住在顶楼,嫌闷热所以住在这里的吧?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不远处还有水系,风一吹水汽飘过来,想想就凉爽。天气晴朗的夜晚,他可以从头顶高架形成的弧形天窗观赏繁星闪烁,月华明澈,多美妙。
可夏天走了,秋天也快过去了,他和他的小床仍旧在那里,他只是穿得厚了一点,他坐着看手机的体态没有因为冷而瑟缩,仍旧坦荡荡地。
他为什么不回家?从他的气质看,他应该是有房子的,他是在逃避什么吗?是因为有不争气的子女啃得他不堪重负,所以躲了出来?还是因为另一半太过凶恶,每天吵闹絮叨,他耳不听为静,干脆躲出来呢?
也许他遭遇诈骗,或生意失败,导致房子赔进去了?也许遭遇婚姻变故,房子给了另一方?
他应该有好多故事吧。
瞧瞧我是多么世俗的人呢,我妄加揣测了这么多,都是些家长里短,人生失意。我为自己的世俗思维感到羞赧惭愧。
我极度讨厌别人用世俗的眼光对我恶意揣测,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谁说住在街边就是无家可归,人生灰暗?
我更希望这位中年男士是因为喜欢白日的尘世喧嚣,熙熙攘攘,热爱夜晚的徐风明月,微云清露。家庭安宴没有牵挂,所以长住桥下,经营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吧。
深究我对他的好奇其实来自于——羡慕。
他把生活过得如此简单。极简,才有心情感受生活,回归本真。庸碌的我们即使想要去露营,也要提前好几天计划,搭对时间,准备物料。疲惫往往盖过了露营的乐趣。
他还有勇气面对世人疑问的眼光,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我们大多数人做不到。
他不是桥下的住客,我更愿意称他为二环桥下的——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