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家所在的地方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修建三门峡水库库区安置区。水库修建好以后,国家出了文件,移民开始返回库区。
文件记载“1986年,第一批返库安置的移民回到了库区,共计三万四千余人,与三十年前远迁的三万一千余移民基本相当。对于此次返库安置,国家除投资一些公共设施以外,规定移民个人返库是自拆、自建、自迁”。
刚搬迁到黄河滩的时候,放眼望去都是水草。黄河在这片土地上肆虐了三十多年,河水褪去,淤泥中丰富的营养无处释放,土地开始了野蛮生长模式。国家政策中一句轻描淡写的“自拆、自建、自迁”,其实就是让大家自己想办法,开荒、建房、生活。
我们跟随着姑姑一家搬迁到了黄河滩的库区,开始自立门户,按照人口数分了十七亩责任田。之后国家先后出台了几次责任田政策,“三十年不变”、“五十年不变”,实行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的政策。直到现在,我们农村老家虽然已经没人,但是十几亩责任田还在名下。
姑父有一个手艺——修拖拉机,这门手艺可不简单,在当时简直就是个香饽饽。我儿时的记忆中,姑父总是双手沾满了机油,摊开,笑嘻嘻地抬起胳膊用领口擦脸。经常看到他将散落一地的拖拉机活塞、曲轴连杆、火花塞、滤清器、齿轮偏盖等组装起来,发动起来,觉得好神奇,姑父真厉害。
姑父带着爸爸还有村里的其他人,开着拖拉机从黄河边割下大量水草,砍下檩条,在划分的宅基地上搭建了一个三角形的茅草庵,那便是我的第一个家。过了一段时间,全国教育师资力量扩充,爸爸接到了陕北的调令,恢复了公职,北上任教,留下妈妈带着三个孩子在这个茅草房中艰难度日。
为了方便照应,我家的宅基地和姑姑家划分成了斜对门,我小时候常去姑姑家串门、混饭。姑姑一家都很善良,借着移民返乡的优惠政策,收留了很多远房亲戚,有三伯、二伯家的堂哥、姑父家的表侄子、表外甥,一时间姑姑家的院子里总会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和嬉笑声音。
姑姑的体重还在上升,已经到了190斤左右。胖胖的身躯竟然掩盖住了一天天隆起的肚皮,就在计划生育宣传队的眼皮底下生下了我的表妹。姑姑老来得女,对其宠爱有佳,取名“鱼儿”。姑姑的腿脚不便,在我的记忆里,总能听到姑姑在前院大喊“鱼儿,给妈拿个这”,“鱼儿,给妈拿个那”。
鱼儿娇生惯养,和姑姑小时候如出一辙。我们两家住得近,我和表妹年龄相差无几,产生矛盾是在所难免的。有一次在姑姑家里玩,鱼儿耍起了大小姐脾气,我可不惯着他,照着屁股踢了一脚。“哇~哇~哇~”,鱼儿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我一看大事不妙,撒腿就跑。
姑姑闻声赶来,看着娇生闺女被欺负受委屈,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来一个扫把,拄着拐棍就朝我家走来。我在大门口一看无处躲藏,搬了一个梯子爬上了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然后登开了梯子,坐在树杈上等待着姑姑的到来。
姑姑拎着表妹,拄着拐杖,一晃一晃地进了大门,远远看见我坐在树上,破口大骂“奶奶个X,你这个小龟孙......”,我愣愣地看着姑姑说到“你骂呗,我奶奶就是你妈”,姑姑幡然醒悟,一时语塞。然后就出现了可笑的一幕:姑姑很生气,想打够不着,想骂没法开口,我坐在树杈上俯视着院子里的一切,感觉这个下午好漫长。
估计姑姑也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娘家侄儿,没有为自己出气,倒是把自己气得不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