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的文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办公室外的卢晓祯,若是能偶然对视,更会泛起一阵甜蜜感觉——惬意,又让他不必想起其它事情。
这种惬意,如同春风拂面,当凉逸扑面时,那微微摆动起的头发,甚至都会让人忘了身处何地。
陈辉也因此几乎忘掉了之前的不愉快,不论是许天还是刘岚,路凤凰抑或是已可俯视的孙凯,只沉浸在一种好似与世隔绝的平静中,岁月安好。
办公室座机这时响起,陈辉接了起来,电话里是他的下属,小杨:
“辉哥。”
“嗯?”
“咱们组的月度总结报告要交了,上面说要在今天下班之前发到公司邮箱里。”
陈辉脸色一变,说道:“那个不是月末才交吗?”
小杨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无奈说道:“现在已经是月末了。您不会还没开始弄吧?”
陈辉没有说话,立马在电脑上打开一个WORD文档,敲下了“月度工作总结报告”八个字。
“需要帮忙吗,辉哥?”电话里小杨的声音似乎很担忧,“我刚刚听到人事部那边传来了许总的声音,他好像很生气,现在如果被他发现工作有什么纰漏的话,下场可能不会太好。”
“还有什么事吗,小杨?”陈辉的声音很淡漠,“没有的话就赶紧去工作吧,我会弄好这件事的。”
说完,陈辉就挂掉了电话。
他盯着电脑屏幕里的八个大字,“月度工作总结报告”,绞尽脑汁思考有何好写,想起的却尽是这一个月与卢晓祯的点点滴滴。
而这些,肯定是不能写在总结报告里的。
他仔细回想这月以来,到底做成多少单子,蓦然发现:尽管他在这一个月里,不断在跑业务,但多为的是与卢晓祯能有更多的独处时间,对谈成与否并没有多大热忱,因而成功率并不高。
细细一算,他这月的业绩竟比以前的任何一月都要低。
这,又如何能写进总结报告里呢?
他一筹莫展,眉头紧锁,像是一个“川”字刻在脑门,接着,他就像不知死活般,眼中的焦点又从面前的电脑屏幕,一点点偏移出去,再一次落到办公室外的卢晓祯的脸上。
他的眉头渐渐打开,有一种超脱的安然在脸上荡漾、逸散,恰如花朵盛开的一刻,盛开的迅速与生长的缓慢形成强烈反差,令人不禁惊叹眼前的美好,而完全忘记其他。
“比引火更吸引,摩擦一刹火光比星光迷人……”
陈辉手机的彩铃响起,才将他又拉回到现实,他接起手机:
“李总?”
“小陈啊,是我。”
“怎么了,李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哈,也没啥事……就是我们公司啊,最近要发展海外的业务,员工出差的次数立马多了起来,而之前合作的航空公司难以满足我们的需求,所以,我们公司就想换个合作的航空公司,这不正好想到你,你不就在南京航空工作吗?”
“是!是!是!李总,我就在南京航空工作,我们公司很希望能与您合作,而且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我相信你,陈辉,也相信你们公司。什么时候出来聚聚?可一定要把凤凰带出来让我认识一下……你小子!现在还玩起金屋藏娇这一手了。”
“路?…路凤凰!”
“哈哈,别急,我还能把你老婆抢了不成?我都多大了!只是我生意上的事——我们公司最近在跟国际娱乐谈合作,这方面国际娱乐的负责人,正好是王德屹,而王总油盐不进的,只听他儿子的话,所以我就想请凤凰,帮我在王宏晁面前美言几句。”
“……”
“怎么了,陈辉,以咱俩的交情,你不会连这个小忙都不帮吧?”
“帮,怎么会不帮呢,你可是我的李老哥啊!”陈辉脸上平静,语气却十分亲近,“今天晚上我就回去跟凤凰说,保证帮您把这事给办妥喽!……和我们公司的合约,您今天中午就可以来签,我一直在办公室等着您。”
“好嘞,我这就让我们副总去,就你常见面的那个…谢谢你,陈辉,你今天帮我这个忙,你李老哥我会一直记着的!”
陈辉放下电话,凭着习惯,往卢晓祯那里看去,这次仍是一呆,却再没有了刚才的惬意。
“吱呀——”
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张恒?”
张恒进来后一言不发,径直走到陈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陈辉见状,诧异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张恒看着陈辉,十分仔细,忽然问道:“陈辉,你还记得大学时候,你邀我出去吃的那顿饭吗?”
陈辉一怔,却听张恒续道:“那时你对我说了许多大道理,什么‘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没有劳动的玩乐只是一场酷刑’之类的…”
张恒在追忆中露出了些笑容,道:“实话对你讲,我当时觉得你说的都是狗屁——全赖那餐馆的饭菜做的不错,我才忍住没走,听你唠唠叨叨将近半个小时。”
张恒顿了顿,继续说道:“可那顿饭之后,你说的话便常常在我耳畔响起——在我打游戏输了的时候;在晚上失眠的时候……”
张恒露出了些感激神色,道:“我终于决定尝试一下你所说的,努力、奋斗什么的;而结果你也看到了,多亏了你!”
陈辉心中微动,暗忖道:张恒曾多次表达过对当年那顿饭感谢,但这次,却是第一次听到他谈到当年的真实想法,原来也是这般的……
他一时想不到精确的词语,只心道:“像自己!对,如果自己同他交换身份,想必也是这样的心路历程。”
“因此我一直很感激你,尽管我一直觉得,你我应该并不是一路人,更难成为交心的朋友,但我仍想找个机会报答你,所以我今天来到你面前,也要对你说上一番话,像你当年对我做的一样。”
“你要说什么?”陈辉道。
“我要跟你谈谈你的婚姻。”张恒的脸上十分严肃,可却让陈辉笑了出来。
“婚姻?”陈辉哂笑道,“你连婚姻都未经历过,就来跟我谈婚姻?”
“但我知道人,”张恒云淡风轻,丝毫不动怒,“知道当两个人跨越朋友的界限后,会有多么容易将对方所做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而热情亦会在同时消退,因为它如此唾手可得。”
“你不知道,张恒!”陈辉闻言,怒气陡然而生,忍不住插口打断。
陈辉觉得张恒话中透出的,正是他深深厌恶的自作聪明,他语气不善地道:“你从未体会过在一段婚姻中,随着时间慢慢积淀的冷淡是多么的令人绝望。”
“所以你找到了卢晓祯?”
张恒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外的卢晓祯,没想到卢晓祯亦恰好看向这里,两人四目对视,俱是一愣。
张恒对她笑了一下,点点头致意,然后再转过头来,直视着陈辉,说道:“她就是你在绝望中生出的希望?”
陈辉看着张恒把握十足的神态,心情愈加不爽,闻言,一字字道:“是的,她就是我的希望。”
“那你觉得,你是她的什么?”张恒接着问道。
陈辉一呆。
而张恒亦在这时,再次吐出扰人的话语:“她喜欢你的什么?样貌?事业?还是……”
张恒脸上露出了讽刺,他说道:“还是一见钟情的感觉?——你我现在的谈话,不正证明了那有多么的可笑吗?”
陈辉脸色登时铁青起来,桌底下的手指甚至发起颤来,但他终究无言以对,正如被问到“一加一等于几”的时候,答案早已没有意义,意义全在于提问者的用意。
是啊,他知晓卢晓祯对他如此迷恋的原因——那是以虚假为根基的堤坝,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卢晓祯爱上的,是他过去的辉煌,同时,他也因此努力变成卢晓祯想象的过去的他。
无论真实与虚假,能流于表面便已足够。
但这能坚持多久?
又一个六年吗?
张恒如同一个局外人,甚而有些残忍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能遇见路凤凰并结为伴侣,是十分难得的,不该轻易被动摇,而消失的热情,以及从中生出的绝望,更该从你们的婚姻中去寻找转机,而非另一个‘路凤凰’。”
“‘路凤凰’!‘路凤凰’!”陈辉勃然而怒,近乎吼道,“你们是多爱说这个名字!张恒,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也一直惦记着路凤凰?”
张恒脸色大变,怒容立现,猛地站起身来。
他死死盯着陈辉双眸,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终在某一刻转过身去,大步走出了办公室,狠狠扣死房门,很快便走远了。
陈辉看着张恒终于远去,身子一松,轰然落回椅子——他脸上十分疲惫,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息。
办公室外的卢晓祯见到张恒甩门而去后,脸上若有所思地,然后小步走进陈辉的办公室,担忧地问道:“辉哥,没出什么事吧?”
陈辉闻言,却也只能无力地摆摆手,道:“只是些工作上的事,别担心,你先去工作吧。”
卢晓祯乖巧地点点头,便转身回去工作了。
陈辉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想起一个佛教故事:
故事讲的是一个被饿狼追赶的人,在奔跑途中幸运地见到一个枯井,在满心欢喜地跳下井后,却发现井里布满毒蛇,正朝他吐着信子爬来,千钧一发之际,这人发现头顶上恰好有一棵粗壮的树枝。这人急忙窜了上去,在半空中紧抓住树枝。
而这时他竟又听到有吱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回头一望,原来有一只老鼠正在啃食他所抱着的树干根部;他绝望地转过头来,发现面前的另一枝树干上,正裹着一层蜂蜜。
他接下来的动作,竟然是伸出头去,闭上眼睛、神情享受地舔了一下面前树枝上的蜂蜜,再不顾井上的饿狼和井里的毒蛇……
陈辉隐隐觉得,这故事里的人的遭遇其实与他如今的境况十分相似。
但很快,当他注意到办公室外,他的下属打量这里时脸上比之前更为尊敬的神情时,便又觉得:他的境况,似乎也没那么遭。
自然,当他接下来深究缘由的时候,水到渠成地便想到了路凤凰,他视若珍宝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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