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换手机,旧的立刻坏了;刚想买衣服,穿腻的外套就在出差中不知忘在何处了;刚想试试新香水,放在浴室快用完的就再也找不到了…有人说万物有灵,不愿被离弃。但愿我们也能有这样的敏感和骄傲,能先一步勇敢离开已不爱我们的人,悲伤总难免,受伤能免则免。
美云忽然想换手机了。
其实这台手机也还算新,半年前换的三星,大屏幕看着很舒服,虽然拿起来有点不趁手,她还是很喜欢。
是他买给她的。
发现买大了的时候,他很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自己拿着觉得不错,忘了你的手比较小了。
她说,没关系,用用就习惯了。
这是他第一次给她买东西。
也是最后一次。
当时她也是忽然想换手机,念头一动,第二天旧手机就坏了。
美云从小到大常有这样的经历:自行车旧得实在不想要了,好容易求准了父母可以换新车,放学时它就丢了;衣服磨损处近乎透光,马上就要破了,决定过两天去买件新的,它就从阳台上飘落无踪了;一直不喜欢的小尾戒,终于忍不住要送给表妹,它就在洗手的时候叮一声滑落,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美云的妈妈说,万物有灵,这是知道你嫌弃它们了,就顺从你的心意。
可当时她还没想好要换哪一款,就犹豫了两天。
可他受不了了。
那时的他正和妻子冷战中,还住在同一个家里,出来进去都不说话,离婚协议也拟好了,每天通过邮件沟通修改。
那时的他每天要给美云打四五个电话,每个电话至少二十分钟,滔滔不绝地抱怨,每次说完,都会深深舒一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
这种电话美云没法通过公司或家里的固定电话接,必须在公司走廊上或家里阳台上用手机接。
他说跟美云通话是他度过每一天的精神支柱。
所以两天没法给美云打电话,就像吸毒的人没有了海洛因。
但现在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给美云电话了。
他和妻子又和好了。
因为岳父作出了重大让步,给了他家族企业的股份。
他在向美云报告这件事的时候,依然滔滔不绝,说到自己如何忍辱入赘,如何全心投入帮助岳父经营企业,如何同时兼顾家庭,如何不容易,如何应得这些股份。
但之后的电话就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短了。
直到一个月前,他跟美云说,妻子怀孕了,岳父要求他每天提前下班回家照顾,以后打电话就不太方便了。
美云说,哦。
他沉默了一会,挂断了,之后就再没打来过。
从那时开始,美云渐渐觉得手机越来越大,越来越难稳稳抓住,好几次接电话比较匆忙时,一不小心就会从手里滑出去摔在地上。
每次美云都暗暗希望它摔坏了,可捡起来一看,还是好好的。
美云从小家境平常,母亲总教育她要惜物,小学毕业前衣服常有带补丁的,后来也要穿到必须要打补丁了才能换新的,所以她一直不舍得丢掉还能用的东西,多半都是它们自己“感应”到她的心意,自己消失了。
这一次她也很犹豫。
工作间隙,她常常看着桌上的手机发呆,心想,真是太大了,看起来跟鼠标垫快要差不多大了,怎么会这么大呢?
直看到老板在她背后频频咳嗽,她才收回目光,赶紧抓住鼠标刷新几下邮箱,等着咳嗽声远去。
然后她又开始发呆,盯着手机心想,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呀,为什么你还不主动消失呢?
下班的时候美云觉得好累,虽然这一天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
排队等地铁的时候美云忽然拿出手机,虽然并没有要干什么。
她解开屏幕锁,把界面划来划去,却没有想点开的东西。
忽然有电话进来了,是他。
车也来了,人群开始涌动。
有人碰了美云一下,手机从她手里滑了出去,顺着站台边缘掉了下去,几乎在同一瞬间,地铁开了过去,缓缓停住。
美云想,真巧,不知道有没有碾到手机呢?
碰到美云的是个慈祥的大妈,立刻不好意思地大叫起来,哎呀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呀,我陪你在这里等等吧,车走了我们看看还能不能捡回来,这个手机老贵的吧,也许没有碾到还能用的呀……
美云笑了笑说,不用了,我正好想换手机。
说完,一身轻松地踏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