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皆成空,半生漂泊他乡中。
拟把浮名换浅唱,淡酒一杯慰尘风。
浮名总是空,余生莫当真,看淡一切,一食一粥皆人生。追逐着梦想,在最好的年华,告别故乡,在江南水乡蛰居二十几载,水乡的温柔已磨平了我的棱角,岁月的刻刀在我额头走过,留下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风霜染上了我的双鬓,星星点点。
追梦人,梦碎了,梦醒后的惘然与无奈,让我有蚀骨般的疼痛,于是爱上了酒,如同恋上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在与酒的缠绵里,拟把疏狂图一醉,错把他乡当故乡。心想还有大把年华与时光可以荒废,那知时光容易把人抛,一梦十年,十年一梦,醒来时人生过半,往事如烟,无处追寻,却常常在我的思绪里回荡。
我平生只睡五尺床,何必为了房子,债台高筑,起得比鸡早。在他乡,为了有一个窝,一个温暖的港湾,一扇窗为你亮着灯,一个醉后可以梦中呢喃的地方,我曾经付出过多少汗水,流过多少回眼泪。当这一切都实现了,可以躺在自己的小窝里,不再看包租婆的眼色之时,我的欲望变成了一条贪吃蛇,想吞食一切。大房子,豪车,奢望品,吃喝完乐等全部在引诱着我,引诱着我走进了漫无边际的黑暗,欲壑难填。
突然回想起二十年前,初恋和我租住在一间约十平米的平房里,其乐融融,那种温暖与满足感,让刚来异地的我心满意足了。那时就在奢想,如果哪天拥有这么一间平房,足矣。通过自己多年的打拼,这一切都已实现了,住进了大房子,却负了一债。再后来,房子更大了,更多了,车子更高档了,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幸福感。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千金散尽还复来,过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时常邀酒肉之交在会所里一掷千金买醉,在风月场里纸醉金迷,在灯红酒绿下左拥右抱,在脂粉堆里谈笑风生,醉后丑态百出,做出了多少风流韵事,酒醒后的愧疚与落寞,让我镂心刻骨般疼痛。
梦里我迷失了方向,多少次在古街的酒吧,数杯淡酒,几个酒友,几个艳丽的女子,在酒杯与酒杯的碰撞中,激情四射。在灯火阑珊处,唇与唇的触碰,舌与舌的交融,一段段缠绵,一次次邂后,晓风残月柳依依,甜言蜜语意绵绵。携手走出酒吧,在深巷里彳亍,在石桥上呐喊,随着酒精的催化,催情成古街客栈里的一场暴风雨。多少回暴风雨般的激情后,化作冷漠,最终成了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梦中我忘记了自己,在无锡太湖畔,湖畔无边春色不入眼,眼眸中是几只越南狐狸的风骚与妩媚,风起云涌满巫山,疾风厉雨淹女神。在魔都某大厦48楼,抱着一只西洋狐狸睡觉,帘不掩,窗外的万家灯火辉煌,感觉万点星光在我脚下,宛若仙境,西洋尤物胜飞燕,袅娜娉婷笑春风。一瞬间满足后的虚无与落漠,只恨春太晚,人生不当时,到最后也是一场空,如春梦初醒,四壁茫然,武陵人远何处寻。
“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酒后乱性, 折花归来, 和酒友炫耀,侃侃而谈,说得媚飞色舞,引起酒友们无不嫉妒羡慕。实为镜中花,水中月,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跛足道人给贾瑞的了那一面"风月宝鉴",一面是美色,一面是魔鬼。我似乎也在照一面"风月宝鉴",鉴中花美如仙,风月无边,另一面的恶魔面目狰狞,想吞食我丑陋的一切。
如梦初醒,梦醒江南,玩累了,内心空空荡荡,该把"风月宝鉴"还给《红楼梦》中的跛足道人了。于是,好久不饮酒,不知酒的滋味,如同与初恋分手了,不知爱情的酸甜。把一个人禁闭在空荡的房间,与过往做一次分割,远离酒肉之交,不交风尘之缘。黑夜里,让寂寞陪伴着我,似乎看到"风月宝鉴"中的恶魔要架走我的灵魂,我拼命的反抗,还我灵魂。终于在恶魔手中夺回灵魂,回归自我,寒冬里用茶暖身,有书的陪伴,即使是形单影只,我内心里不会觉得寂寞。
孤独时,书是最好的情人,可以抚摸她,可以亲吻她,甚至可拥她在怀中入睡。然而,每次翻书读到一段文字,士大夫文人的生卒年代及平生事迹之时,寥寥数语概平生,一切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掩卷沉思,想起了跛足道人的《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我一凡夫俗子,历史的尘埃中不会久留,死后如同虚无漂缈的孤魂野鬼,无人挂念。于是,为了去追求半点浮名,用笔写出沾沾自喜的狗屁文章,写人间百态,书风花雪月,"文章千古事",想在历史的尘埃中惊鸿一瞥,谈何容易。
朋友说我可以参禅,参禅后写的文章更有深度,我的过往是恶冠满盈,罪孽深重,尚未看破红尘,怕佛不度我,没有勇气跨入佛门修度。我已过了多梦的年华,有过烟花般的绚丽,只是一瞬。如今活如行尸走肉,灵魂出壳,没有精神寄托,心如槁木,该去何方?能唤醒我灵魂的还魂丹,在遥远的故乡,在故乡的一山一水间,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会令我的灵魂复活,让我的心房颤抖。
突然想回故乡,故乡是永远的疼,不知谁说过:“回不去的是故乡,到不了的是远方”,故乡却成为远方。乡音不改,想找到儿时的玩伴,如诗云"相逢成二老,来往亦风流。" 岂不美哉!我一定要带一堆书回故乡,鱼樵耕读,扛起锄头,种田养鸡,最好再养条狗,栓头牛,放几只羊。农闲之时,埋在书中,"书中自有颜知玉," 在书中找到自己的信仰,就像祖辈信仰土地一样,虔诚祷告。累了,烫一壸烧酒,炒几碟粗菜,醉卧在生我养我的故乡,即使不再醒来,也是一种超凡脱俗的解脱,灵魂找到了归宿,即使在故乡的星空徘徊,也不会孤独。
我佛慈悲,度我余生,“法雨洗浮埃,禅音抚人心。" 梵音唤醒梦中人,法雨洗净了我灵魂,于是心净了,心也静了,心湖如镜,风雨过后依然明亮清澈。余生不慕蜗角虚名,不求大福大贵,只求一簟食,一张床,徒步向天涯,天涯在咫尺。
人生多歧路,我亦是行人,不怕风雨,不贪美酒,不恋风月,我是人间惆怅客,来去亦匆匆,如雁过留声,影沉寒水。十年不长也不短,风一更,雨一更,梦碎他乡,出走半生,在梦里依然走不完故乡的路,梦的尽头是远方,远方是故乡。
2019.1.14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