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晚上回去,你就睡在金花死去的那间房间里,睡在那张你曾经睡了多年的小木床上。自从金花死后,这间房间就一直空着,大家好像在避讳什么,明明床位紧张,就是没有人想到来这里睡,难道是等着留给你吗?当任禄听到你要在这里睡的时候,他答应得非常爽快,好像高价卖掉一件赝品一样洋洋得意。不过,他很快换了一副老好人的口吻说着话,成全他人的美事。
“在这里睡好啊,挺空旷的,在底层阴凉,不像楼顶上,整天热烘烘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这里睡?”你心里嘀咕着,也没说什么。
小床的蚊帐破了许多洞,即使把它放下来也无济于事,蚊子照样能钻进去的。虽然你不习惯用蚊香,但是没有点蚊香的话将无法入睡。这里的蚊子大得像苍蝇,细长的脚,看着就让人害怕。你躺上小床的时候,才知道床板中间少了一根横木,一翻身,那个位置便凹陷了下去。你本想去找个东西垫起来,又担心他人说你办丧事期间多事。一想到他人只会破坏你的东西,你心里就不舒服。
第二天,窗户的玻璃逐渐明朗了起来,一阵嘈杂声过后,该去祠堂帮忙的人都起床了,有些则刚从祠堂那里回来休息,说不定他们一整夜都没睡,几个小子聚在一起,喝了一整夜的酒,这回他们可以敞开肚皮喝了,没人管束,到了第二天眼珠充血,布满血丝,放在祠堂里的那些东西需要有人看管,祖屋也需要守灵,这让他们有了正当的理由放纵自己。尽管你昨晚一夜没睡好,但是你得跟大家起来。
大厅里只剩下驮着大肚子的任鹏的老婆和他三个女儿,你走到茶几旁边,端起一个茶杯,喝了一杯水,盯着满是污垢的茶杯凝思了一会,就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让你的大脑清醒了许多,没有了刚才房间里那股沉闷的蚊香味。你心里空荡荡的,想吃东西却没有多大胃口。这是早晨起来后特有的奇怪的感觉,空虚却是那么的欲求不满。
走着昨晚走过的同一条路,你盯着巷子墙角里长出来那些嫩绿的杂草,由于屋檐流水所冲出来的水槽,被踩在泥土里褪色的塑料袋,墙壁毛茸茸的青苔……有时感觉是那么新奇,又是那么的陈旧和乏味,感觉一切再正常不过了,可你却能够凝视得出神,像是打量着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一样。这些熟悉的路,你觉得闭上眼睛也能走,该到转弯的时候,大脑丝毫不用提醒自己或者犹豫这条路该怎么走,双脚就会自动转弯,你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毕竟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你心里都一清二楚,你是多么希望这里能够改变啊,这样才能激起你的好奇心,你再也不会连路都不用看了就知道怎么走了,你得谨慎地根据每个指示路标来寻找,必要的时候还得询问路人怎么到达某个地方。但是你期望这些做什么?即使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也不会待在这里了,这里的变化到底关你什么事情?你只是因为金花去世才来这个地方的,而且你很快就要走了,你想你以后再也不用来这个地方了,除非你愿意,不然,你是没有理由来这个地方的。你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生活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原本就不会有什么变化。
你也快毕业了,像大多数人一样,该去工作的时候就去工作,尽管你对工作没有什么概念,但不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相反,你时刻担忧着,可能是你对未来的路想得太多了,一切问题才变得模糊起来。
虽然你不是家人唯一的希望,但是在他们心中的盼望就像你毕业以后就能见到救世主一样急切,他们在你身上倾尽所有,就像在赌桌孤注一掷一样。你目前就是他们的希望,尽管这样的希望在你自己看来很渺茫,有时候甚至觉得可笑,连你自己都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出路,他们倒盼出了救世主。
当你从以前邻居的门口经过的时候,你微笑的和他们点点头,但是他们却认不出你来,只是觉得眼熟,旁人就在议论:
“这个孩子是谁家的啊,看着这么那么面熟?”
“这是任军的大儿子,以前就住在巷尾那里的,金花的孙子啊!”
“哦,好多年没见了,竟然长这么大了。”
“他还在广州读书,任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培养这个孩子。”
然而你为家人争光了吗?你是见到熟人都要绕道走、躲起来的,你从来就没有让父母觉得光荣。虽然这一切都是你自卑心理在作祟,但是大家有目共睹,你确实没做出什么引以为荣的事情来。现在你又不得不去面对这一切,这才让你觉得可憎!
到了祖屋,任文在里面,你说这里你一个人守着就可以了。他说他无所谓,反正他也是刚刚才来。你觉得这样也好,大家轮流来,不会太累,还是活着的人的身体重要,人反正已经死了,再怎么孝顺,死者也不会看见了。有时候你在想,如果能直接拉去火葬,那就更干脆了,对于生者死者都是一件好事。大家也就不用在这里折腾着,既然都不喜欢碰面,那就更好了,眼不见心不烦。现在唯一的纽扣也断了,大家各自为安,互不关联,这是一件好事。反正大家绑在一起也多年了,互相诋毁和猜忌等玩意也闹够了。
此时仍属于夏末,天气依然闷热得很。金花的尸体搁在大厅里已经有两个晚上了。你担心尸体发臭,但是你并没有闻到尸臭,室内只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和线香的味道。听说金花明天才入棺。眼看香炉上的线香快要燃尽了。你站了起来,数了十几根,点着了,把燃起来的火甩灭,你知道不能用嘴吹,袅袅的烟雾腾冒了起来,你们跪下去祭拜,拱手在面前扬了扬,不用几秒钟的时间就起来了。你心里并没有多想,嘴上也没有念什么悼词,便把线香插在香炉上。你知道这只是一种形式,你只是遵守罢了。如果真有什么鬼神之类,心诚则灵,不重在形式。
任文抽完一根烟,把烟蒂扔在地板上踩灭了,在红砖上留下一点黑头,就过去祠堂吃早餐了。屋内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反而觉得这样更好,心里没有一丝别扭和不自在,也不用担心别人向你问东问西的,你也不用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应付着。不管别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你都不喜欢别人过问你的事情。
昨晚来得太匆忙,室内光线太暗,你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周围的变化。虽然你心里知道这里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你对这里的一切太熟悉了。由于时间久远,你反而惊讶这里一点改变都没有,只是这种熟悉已经不是你意识里那种熟悉了,仿佛它抹上一层陌生的灰尘。即使你没有多少兴趣去想这方面事情,但是周围的一切反而以一种极其自然的方式呈现着,你的心情只是根据看到的事务联想变化着。你坐在大门里的旁边,铁架床依旧放在室内的左手边,床板上摆放着一些线香、纸钱、丧服、以及将来要用的一些祭祀品。它表面结着一层厚厚的铁锈,以前的蚊帐早已不见踪影了。靠墙的地方挡着一张塑料布,铁架绑着几根竹竿和两个钩蚊帐用的铁钩,这些都是金花留下来的。在你印象中,这是金花睡过的第一张床,她一生只睡过两张床。另外那张木板床已经被扔掉了。为了图个吉利,死者死后,生前经常用的东西都要被扔掉。其实那张木板床以前是你用的,床上的护板上直到你上一次来探望金花的时候还贴着你儿时买泡泡糖附带过来的纸贴,里面都是你以前热衷的动漫图案,像《龙珠》《宠物小精灵》《数码宝贝》之类的,居多的还是《龙珠》动漫图案,你最欢喜里面的孙悟空,特别喜欢孙悟空小时候的奋斗史,好像你在他身上看到成功的例子一样。直到后来无意间了解到他是外星人的血种之后,才知道成为他的可能性不大了,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地球人。
只是由于后来搬家的缘故,金花嫌铁架床过于笨重,你的床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为了金花的床,再说这张床原本就是金花之前睡过的,听说任鹏就在这张床上出生的。之后金花给你买了一个单人小木床,也就是你这次回来还用的那张床。金花不喜欢那种洋式的平板床,睡不惯。虽然她那张铁架床设备上有点洋化,但都是按照旧式木板床的款式订做的。
靠床的墙角剥落着壁灰,轻轻往塑料布一碰,哗啦啦的壁灰就往下掉,墙壁凹凸不平,裸露着混泥土包裹着的石头。地板上的红砖颜色显得湿红湿红的,看得出之前清洗过。斜对面的墙壁上仍旧挂着赵薇那张《情深深雨蒙蒙》的黑白海报,小时候更喜欢叫她小燕子,她眼睛大大的,撩起耳际的发梢动作显得很妩媚,只是黑白照的颜色看起来不起眼,才不至于被家人扔掉。
右手边是你以前放衣服的橱柜,你儿时很多衣服直到现在还堆放在里面,由于橱柜沾满了灰尘,你才没有打开来看,其实你内心还是恐惧里面突然蹿出什么东西来。你只是走过去端详橱柜安装的那一面镜子,看着自己扭曲的样貌。半个身高的镜子的下半段已经被任禄夫妇因为吵架给撞裂了,裂缝处还贴着透明胶纸。在镜子里面,你仿佛看到他们夫妇扭打在一起,互扯着头发,衣衫不整,争得面红耳赤的,畅汗淋漓。突然间,你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不像是在打架,而像是在站着做爱。你三婶的妒忌心极强,怀疑任禄每次吃饭端着饭碗过去隔壁小卖部看老板娘打麻将是看上她了,而老板娘刚好是一个寡妇。任禄是出了名的怕老婆的,老板娘常以此在言语上戏耍过他,这不得不让你三婶联想到这是一种精神上变相的调戏。
你划了一下镜面,把模糊的镜面划出了一道清晰的指痕来,做爱的画面顿时消失了。你突然心虚地望了一眼背后,好像担心背后冒出什么东西来,你记得电视里的恐怖电影常有这个吓人的镜头。为了避免内心的恐惧,你避开了镜子,把镜子下面的抽屉给拉了出来,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几只蟑螂躲躲闪闪,躲进儿时还残存的玩具零件里面,完整的四驱车都被那些堂弟们偷没了。你呆呆地盯着抽屉里面,脑海里时不时蹿出一些记忆片段,自然而然的。在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触目所及之处,总能唤起你儿时的记忆,你还记得在金花躺着的这个地方也是你以前被她打得满地爬滚的地方。你蹲了下来,打量着铁架床的床底下,眨眼间,你仿佛看到那个躲在里面,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自己,抬起满面泪痕的脸正在与你对视着,中间只隔着金花的尸体。
那一眨眼的瞬间,你仿佛轻易地回到了过去,回到那个年代。一阵无名的哀伤突然笼罩在你的心头上,这时候,你儿时的记忆全都复活了过来,家里熙熙攘攘的,一群孩子蹦出蹦进的,金花手上抱着一个需要喂奶的小孩,小孩的父母刚好出门了,金花把孩子抱到床上,撩起衣服想喂他奶,没想到孩子含了一下奶头之后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孩子的妈妈回来了,金花就那刚才那件喂奶的事情打趣说,“现在的孩子多机灵,嫌弃我这老奶头了。”说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你记不起金花怀里的小孩是谁,因为家里这种类似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对了,你突然又想了起来,是任禄家的那个小胖子,现在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了。
金花生前是那么尖酸刻薄,吃饭的时候总是盯着你们的筷子看,谁稍微把菜夹多了,她就会骂谁,说你们挑吃,只知道拣好的吃,至于那些过夜剩下的菜就没有人动,以为你们都是皇帝命啊?要说是皇帝命么,你爸这个月的伙食费还没有着落,叫你们几个喝西北风去啊!
现在大厅门口的墙壁上还记着金花用来计伙食费的欠单,某某人某年某月欠伙食费多少钱,某某儿子在学习用品上开销了多少钱……金花不识字,这些都是叫孙子在写上去的,这让每位回家的儿子看着都不舒服,说欠伙食费找个本子记着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写在墙壁上呢,为了好看吗?碰到这样的责问,金花则笑笑说不是她想要这样做的,是孙子们写上去的。
顺着这大厅这堵墙往上看,屋瓦和滚圆的横柱都是墨水般乌黑,连蜘蛛网一时也难以分辨出来,这些都是天井下旁边的那一座烟囱熏的,更确切的说,实际上并没有烟囱直通屋顶,每次烧水做饭的时候焰火都是往外窜的,刚起火的时候,弄得满天井都是白烟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所以在这座灶烧东西绝对是一门技术活。那烧开了一锅水是在屋后的井里一担担挑来的,锅底处残留着做饭时留下的糊米粒,舀去洗澡的时候你嫌弃那水不干净,金花却骂你身上的汗臭不知比这水脏几倍。你刮了几下水,从锅口溢出来的水打到烧热的灶壁,发出嘶嘶的声响。
“说你们这些败家子,存心想要把灶弄坏是吧。”因为烧热的灶壁碰到水是容易裂开的。在天井下靠近东厢房的地方,是用石砖砌成的洗澡房,没有门,只有一块帘子,帘子底下挂着一串铅铁,被风一吹,使劲地晃荡着,拍打着放在旁边的一个水缸,发出清脆的声响。风一大,很容易把帘子掀起,看到里面光着身子准备穿衣服的人。要是在冬天冷得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把东厢房的门一关,放着一个洗澡槽,热气腾腾的就在里面洗澡了,门一打开的时候,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这座老房子,一旦碰到暴雨天气,屋内有好几处会滴水下来,用瓢盆接着,如果是碰到东北风,那雨水打向那扇大门,让雨水不断的往里涌,屋内顿时像决堤的河流一样,不断用干布去吸水,如果这时候还有谁忘了去关窗,总免不了一顿挨骂的,因为雨水早把靠近窗口的衣物打湿了。一切忙完之后,你静静站在东厢房的小门旁,看着屋檐角下的一条条水柱冲刷着天井下的地板,“吧嗒吧嗒”响个不停,加上漫天的雷雨和闪电。这时候,你摸搓着手臂,让浮起来的鸡皮疙瘩消失,也只有这时候,你才会怀念有家的感觉真好。
大门对面的墙角,那一处空旷的地方是排水沟,整天湿哒哒的,那些都是洗脸做饭捣米的时候弄湿的,到处散发着青苔的气息和腐烂的臭水沟的味道,墙角破了一些洞,洞口处和地板砖链接不紧密的地方打着一小撮一小撮蚯蚓松动起来的小泥土颗粒,金花一边诅咒这些蚯蚓一边用烧开的水灌这些地方,想把地底下的蚯蚓烫死。
金花每天雷打不动的起来烧水做饭,碰到她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允许你们睡晚点,即使叫你们起床也是轻声轻语的;如果她心情不好,难免会被她骂醒或者打醒,说太阳已经晒到日竿头了,还在睡,你看别人的孩子早起来帮家里做家务,你们除了睡就知道吃,以为你们都是皇帝命,要说皇帝命么?父母就没那个本事。
靠近小巷里门口的那一堵石凳,你还记得屁股底下的那一股冰凉,清晨坐在上面赶着缠手缠脚的苍蝇,金花说你一大早就在上面坐定了根,就知道等吃,什么活也不用干,实事上也不用去干什么活,但是金花最看不惯的是她在忙着,而别人在闲着,即使没事也要找点事情给你做。
这时候,太阳绕过屋顶,从天井处照到门口来,阳光是那么热烈,虽然是清晨的阳光,却是那么有张力。邻居家的孩子端着饭碗,在巷子里头吃饭,他们吵吵嚷嚷,边吃饭边打闹着,把米粒撒得到处都是,引来了更多的苍蝇。
巷子里的泥土气息总混着一种小孩子尿液的骚味,金花最讨厌别人把门口弄得乌烟瘴气,但是碍于面子,她又不好说什么,她总是拧着她那张水白的老脸,深陷的双眼气赳赳盯着邻居家的孩子看,那是一副恨不得将他们活埋了的厌恶表情,为了咽下这口气,金花会把气出在你们身上,无论是在站着或者是坐着,她总有看你不顺眼的理由,打你更是理直气壮的事情。
去上学的时候,算是一天最美好的事情,因为你不用待在家里听金花唠叨了,但是下学后,你必须得在金花准许的时间到家,不然,她责问你跑哪去了,天气这么热,如果中暑了又要花钱了。
回到家里,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就摆在天井下吃饭,纷乱而紧凑,大家像群嗷嗷待哺的小鸟,可惜金花不是一只慈祥的雌鸟。看到好的菜,你们当然高兴,但是这种高兴不能表现得过去明显,不然金花又要自己一番说辞,看到好菜就笑眯眯的,看到不好的就摆着一副臭脸,有本事就叫你爸多寄些钱过来,天天吃香喝辣随便你,找个人伺候你都行,但是你爸又没有那个命,在海里浸泡了一辈子海水还不是那样。
平时你们难得跟金花交流,她永远只有发号司令的份,不过偶尔到了傍晚,天气烦热,金花不允许在家开风扇看电视,所有人都得出来外面乘凉,金花是最晚一个人洗澡的,她忙完所有事情,身上擦着痱子粉,拿着一把蒲扇,香喷喷的也到门口处乘凉,跟你们一起坐在席子上,不过小孩子心性是闲不住的,金花看不过眼,总要骂上几句,如果想要走开,金花也不允许,因为天已经黑了,金花特别迷信,像防备着什么,绝不允许你们离开她的视线,哪怕是谁一小会儿不见了踪影,她总要询问,如果去到处玩耍,那么回来的时候就有他好看的。一般金花是闲不住的,一安静她就想打瞌睡,脑袋像母鸡啄着米粒,有时候还流口水,让你们见着笑话。
金花一般都睡得特别早,八九点的时候就叫你们上床睡觉,碰到她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就看一会儿电视,如果她有在追某部电视剧,你们就经常诱惑她,跟她讲里面的情节,这样她才有心情看不去,不过,这些都要根据她的心情见机行事的。
在金花的眼里,她的情绪便是她整个世界,谁不听她的话都是在忤逆她、跟她作对,那么她是不会让你好过的,她会在生活当中时刻耍着各种心眼和手段,所以她的子女没有谁敢跟她长久生活在一起的,即使有,也是迟早要分家的事情,任文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也只有他才敢跟金花抗衡,所以金花在众多的子女当中,最讨厌就是任文,背地里在亲戚面前时刻诋毁着他,说他如何没良心,如何讨厌她。同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把房子分成两半,开着两处伙食,不过那时候是因为任文老婆生完孩子坐月底,任文没有房子,才忍气吞声跟金花生活了一个多月。在那一个多月里,屋内时刻弥漫着战火硝烟的味道,好像战争一触即发,任文脾气大,曾经当过打手,会几下拳脚功夫,这可能是金花最忌讳的地方。可金花也有自己的手段,动则捶打自己,坐在门口的石条凳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向过往的人哭诉,骂任文如何不孝,如何虐待父母老人,就是不跟他来硬的。
任文奈何不得,平时只能忍气吞声,同样摆着一副臭脸,只希望早日离开,或许这种日子任是谁都会受不了。
不过这时候,任文还不是那么恨金花,因为大家都知道金花就是这么一个人,只是跟她生活在一起久了,才知道她原来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恨,之前儿子们还没结婚的时候,虽然大家一起在外工作生活,但是生活当中不需要时常碰面,还不知道底细,但是子女各自成家立业后,金花才转变了对儿子的态度,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都是老婆教坏的。但是自从任文的二儿子死后,他才真正在心里憎恨金花。
可金花每当跟别人提起她孙子的死,可都是撇的一干二净的。她说都是命运使然,如果不是父母见其他兄弟放孩子在老家这边眼红,也不会叫你父亲带孩子来这里送死。
当时任军带少玲少萍来老家这边上小学,任文说他三个孩子老是在家里打架,就吩咐任军顺便把二儿子带上去给金花带,过段时间再带回来,当时是他先斩后奏的,因为他如果事前跟金花商量,他知道金花死活是不会同意的,因为老家那边的孩子已经够多了,不过以金花的心性来看,孩子多不是问题,关键得看是谁的孩子。碰到她不喜欢的人,是连他的子女也不会得宠的,因为你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更别说打从小就一直顶撞金花的任文了。
孩子被任军带回老家后,金花看到任军带来这么多孩子原本就不高兴了,还把任给文的孩子带过来,这让金花更吃不消。金花心里每时每刻都有一杆秤,任军的两个女儿还大些,还能指望在家里帮点忙,但是任文那个屁孩能做什么,还不是得操心把他抚养长大。所以当时金花死活不同意,坐在门口把脚一横,不让任军把孩子带进家门,任军无奈,只能坐在门口对面的石凳上闷头抽着烟,一边好心劝说着金花。
就在他们谈话的一会儿功夫,任文的孩子不见了,等到找到时候已经淹死在巷头的粪坑里了。
“就一支烟的功夫,如果不是鬼带路,那孩子刚来这里又不认识路,你说怎么就那么快跑到茅厕那边去淹死了呢,那个地方藤蔓茂盛,那么偏僻,为什么偏偏选择那个地方,如果不是命运作怪,又是什么?”金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像是从喉咙呼出来的一样,表情慈祥得任是谁看得都觉得可怜,好像她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她的表情一直在强调她的无辜。
说着说着,她顺势把音量一压,说“如果不是父母见其他兄弟放孩子在老家这边眼红,也不会叫孩子来这里送死,都是命啊!”
当你看到任文的时候,他是仰着脖子哭过来的,好像那样做可以止住眼泪一样。金花见任文来了,上前去问候,一只手一直拍着任文的肩膀,劝他不要伤心,一边自己老泪纵横,在苦难面前,好像他们已经冰释前嫌了,和好如初了。事后,金花在一段时间里非常献殷勤,但是一直忌讳别人提起当天的事情,自己却总在解释当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命运使然,对于自己阻拦孩子不让进家门一事绝口不提。
这些话说多了,谁都会选择性的相信,任文也不例外。任军去镇里买回一口小棺材之后,当夜里就在屋外大路旁的一片空地搭起了一个帐篷,夜里闪电雷鸣,突然下起了大雨了来,全村停了电。当晚谁都没有吃饱饭,哭成一堆的孩子也渐渐止住了哭声,躲在床沿上,看着窗户一闪一闪的闪电,把每个人的脸孔照得分外明显,苍白得吓人,小油灯的火焰扑闪扑闪的,像是随时都可能熄灭。这时候大家相对无言,听着屋顶沙沙的雨声,你突然感到很冷,臂膀都颤了鸡皮疙瘩。虽然屋内的所有面孔都是你所熟悉的,但是你总觉得他们的哭声太过于虚假了,特别是他们现在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看着更觉得刺眼,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所哭何事,可能只是受到某种恐怖压抑气息的影响,看到别人哭了,于是自己也哭了起来。你却冷眼看着一切,你有想过哭,却怎么哭也哭不出来,似乎死的人与你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你们也是刚见面不久,包括两个妹妹,任军说,这是妹妹,这是你四叔的儿子,好像你们之间的关系都是由任军的话所确定的,仅此而已,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从深圳还没回来的时候,实际上你是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但也是仅仅听说之后知道而已,与你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关联,即使是若干年后,如果不是李氏一直在耳边唠叨两个妹妹为你的生活和学费所付出的一切,你都不相信你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虽然你现在生活的一切不是他们一手造成,但是实际上也是他们造成,即使你是有选择的权利,但是这种选择权有某种固定的轨道在里面,就像你时刻想离家出走,并且你可以把一切付之行动,但是你知道你并不能,或许你逃不远的时候就会被抓回来,或许你会在外面留宿街头,饥饿度日,你并不能完全抛弃羞怯向路人行乞,那么长久下去,一年四季,寒冬酷暑,衣食住行,生活当中一切又一切的问题让你根本无法生存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一时的冲动突然被现实这盆冷水泼得心灰意冷,你性格的软弱让你踏不出这一步,你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或许更遥远以前,你身上就套着一个无形的枷锁,这个枷锁跟众多人一样,又是不一样的,具体是什么,你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大家都有一个,金花也有一个,而且与你最相近似。想到这里,你笑了,人虽然死了,实际上只不过换一个身份在你身上出现罢了,你可以说是她的替身也可以说是她的影子。
她看着你慢慢继承的她衣钵,接过她手上的那一根竹鞭的时候,她肯定躲在某个角落偷笑着,笑着你的身影与她最为相似:弟妹犯过你之前犯过的错误,虽然有些在你看来并不是什么错误,但是金花怂恿你必须以她的方式进行惩罚,因为言语上的沟通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你可以为自己开脱说是她在怂恿你,实际上很多做法你是赞同的,同样的环境练就弟妹们同样可恶,他们不知悔改,好吃懒做,不思进取,金花说,跟你之前比起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你教训他们、用竹鞭狠狠地抽他们的时候,你年轻力壮,顺手打得比金花更起劲,毕竟金花是个女流之辈,你打得他们像铁烧板上的一条虫一样到处翻滚蹦跳,前手够不着后背,你卖力的像在金花面前表演着什么,难道像吴刚故意在嫦娥面前砍树吗?金花欣慰地笑了,你也笑了,摇着头,连眼泪也笑流了出来,也只有这一刻,你才能得到金花真正的尊重,因为你们原本就是同一路人。
这是多么大的谎言,连你也把自己给欺骗了,金花欺骗了你,你也欺骗了她,她已经死了,你却还活着,你很庆幸与她撇清了一切关系。但是那与生俱来的冷漠和那无穷无尽的情绪又是谁赋予你的,金花临死之前拍的那张照片上忧郁的眼睛不是你又是谁,只有你才能看穿那忧郁背后的一切,实际上她也是一个可怜人,这你知道,一直以来都知道,只是有时候她的可怜并不能引起别人的可怜,只有可恨。实际上她生前并不需要任何人可怜,这一点你同她最清楚,她以前做虐过别人,或许她从不觉得,也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但是你可怜她临死之前变得软弱了,她竟然抛弃生前的处世哲学,相信子孙可以从死亡边缘把她拯救回来,她竟然任那些她调教出来的人摆布,她竟然可怜地在乞求别人的同情,这不是摆明给别人羞辱她的机会么?或许在死亡面前,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抗争了。她生前遭受任福拳脚打骂,脱下裤子来凌辱,在任福无力还手的时候,她那一巴掌已经报复了,难道现在她也留着这一巴掌给别人?希望打得痛快一点?(暗示金花之死之谜)
那屋檐底下的那一只锦旗,是元宵节求神求回来的,并且添了一千块的油钱,它就挂在门口对内的正中央,当时挂上并不好挂,家里的梯子够不着屋檐,从邻居借来的长梯和自家短梯构成“人”字形,才稳妥地把它挂上。那两行金色的粉底对齐地写着:天地老爷保佑,三山国王保佑。落款处是:村委理事会,一九九八年一月十五日。
金色的字体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失去往日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锦布边沿连着蜘蛛丝,两边长长的穗子依旧长长的垂着,花边混成了一团。那台老钟许久没人上发条了,已经不再“嘎吱嘎吱”响了。任福也不会因为钟响而糊涂叫儿子们出海去收网了,金花也不会因为半夜被任福吵醒而骂骂咧咧、诅咒不停了,或许这间祖屋衰老破落了,安静了,才能体现出它原有的和谐。
而然,你不知道你在这屋檐下度过了多少时日,只感觉时间很悠久,长的让你不愿意去回忆。金花一次次扯开嗓门的呼喊,已经构成你一次次成梦中惊醒的梦魇,你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可那一声呼喊分明就在耳根前。
你小心地挪动着步伐,像是怕惊扰到金花似的。室内压抑的气息浸扰着你,你出来站在天井下,抬头望着天空。原本盖着天井的那块遮挡的纱布如今早已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檐角处用绳子绑着的残余穗子,静静的躺在屋檐角的排水处,风吹雨晒,等待慢慢的腐烂。那天井一隅的天空,永远舒展着看不疲倦的蓝天和白云,阴雨天时的层云翻滚。
你无意间瞥见了香炉的线香快湮灭。这时候,任武刚好进来看见了。
“香快灭了。”他拖着不耐烦的鼻音哼着,满脸不高兴。
“刚没注意看到了。”你微笑地带着歉意的口吻说,认错的态度很诚恳。这已经形成你一种说话习惯,你好像一开口便变得和善风趣起来。这种极端的表现让你心里极为不满,顿时厌恶起自己来。起码在你看来,你应该板起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脸孔,你可不是别人想随意呵斥就随意呵斥的。你是有错,但应该给你一个改错的机会,或者他们应该懂得谅解,“谁都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香炉看的。”
你走了过去,打磨着打火机的齿轮,在线香还没点着以前。任武丢下一句“好好看着!”就走开了。任武刚才的语气,你听着觉得不舒服又觉得好笑。
“这些人,顶多就会耍这种没本事的脾气,都是无意义的窝里斗,也就局限在那么一点本事!”
你背后听说,任武过去祠堂,当着大伙面说了你一些难听的话。你当时听着只是笑笑而已,好像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打火机的火扑闪了几下就灭,你吹着打火机,怕它熔化了。用手指试着去捏,还是滚烫滚烫的。
到了中午时分,你守得有点不耐烦了,肚子也饿了,刚好有其他人来代替你,你就过去后面祠堂吃饭了。
祠堂里的人很多,都是熟面孔,大家都在准备中午吃饭,摆了好几围,没有摆在桌上,都是摆在地面吃的,这是办丧事期间的某种习俗,即使看不惯,也只能遵守。中午的日头挺大的,大家吃得汗流浃背,表情却津津有味。他们半蹲着,有着站着,有的干脆盘腿坐了下去,屁股下垫着一块纸皮。地板上有可乐,有啤酒,有凉茶,有矿泉水,有香烟,还有他们正在享用的美食。
有一张大人桌,嫌祠堂内太热,撤到门口外一棵大榕树底下吃饭去了,他们边吃边抽烟边呷着小酒,有一群人正在下着象棋,忙得顾不上吃饭。有些讨论饭后该如何打发时间,其中有一个人提议去租一张麻将桌来,有几个附和着。有的打着呵欠,眨巴着红红的眼睛,眼角挤出了一点眼泪,说昨晚祠堂蚊子多,搅得简直无法入睡,下午打算回去休息。
“那你不会点蚊香?”
“点了,不管用,现在的蚊子太凶狠了。”
“它们也学着人,进化变精了。”他为自己的幽默笑出了声,打呵欠的人也沮丧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你老婆没来,睡不着觉啊!”另一个插嘴道,惹得旁人一阵大笑。
大榕树长得枝繁叶茂,拥簇的叶子像一把把阳伞,四季常青,已有近百年树龄了,倒垂的树根常碰到个子高的人的头顶。随手一扯,便把它的“胡须”给拔了下来。
“这榕树,不嫌毛毛虫多吗?”
“是啊,昨天还惹得一身红包。”一个妇人道。
“那也没办法,祠堂里热得都待不住了。”
你站在一旁听着,觉得这是个人的免疫力问题,以前任福坐在这里下棋的时候,一条背上长着一个毛绒包的红褐色毛毛虫在他黝黑得油光的背上一缩一缩地爬着的时候,你当时在一旁大惊小怪地提醒着任福,恶心得身上都长起了鸡皮疙瘩。任福却连头也不回地伸手把它拿下来捏死,青色的汁液溅得两根手指头都是,他只是在屁股底下的石沿上擦了擦,一心专注着下棋,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既不长红包,也不觉得痒。
你听着他们谈话,觉得无聊,就往祠堂里去了。
祠堂内的大院,到处都是油污的水迹,地势较矮的一边,积了一滩污水,满屋的苍蝇“嗡嗡”的飞来飞去,一不注意,它们就落到饭菜去了,随手一扬,飞走了又落下,吃饭的人照常吃饭,碰到苍蝇落下的地方,只是赶走而已,也没有什么特别。即使不卫生,也照样吃得香甜可口。几围地桌的饭菜,很快就一扫而空了,沾着米粒的饭碗,吃剩的剩菜和一些空碟子,落满了苍蝇。
“赶快把碗碟收起来,都是苍蝇,看着多不卫生!”
“吃饱的人都跑哪里去?吃的时候围一桌,吃饱就知道去乘凉,放着这些活,等着谁干啊!”任鹏光着上身,肩上搭着一条毛巾,边擦汗边呵斥着。好几道汗水从他胸口往下流淌着,流到肚脐那一撮毛茸茸的黑毛上。黑毛应该是从下阴往上长的,连缀着阴毛。他裤头勒得紧紧的,或者他凹陷进去的赘肉让它看起来勒得很紧。上半截裤头是一片深黑色的汗渍,与两个宽大的短裤筒对衬着。
他是祠堂里掌勺的主厨,自认为功劳高人一等,所以说话底气特别足,呵斥起别人特别义正言辞。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他挖苦起来可有一套了,而且他从来都是面无愧色的,或许那红得发紫的脸色从来就没什么变化。
“水桶里没水,那些少爷都跑到哪里去了?有人天生就是皇帝命,整天坐在祖屋里什么事情也不用干,还把香看得快灭了,现在吃饱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祠堂里的自家人,听着都知道他是在说你。
有些吃饱的,站在门口的阴凉处纳凉,咧着嘴巴剔着牙,抽了一口气,往大门旁吐了一口痰,黄色的液体看起来黏糊糊的,不一会儿,又有苍蝇落下去,让它自然蒸发。呆在屋内人嫌热,跑到外面的一口古井提水洗脸冲凉,漱着口,“咕噜咕噜”地喷了几米远,在比试看谁喷得更远。
“里面的水桶没水了,提几桶水进来。”
站在水井旁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你推我让,推脱着提水,最后猜起拳来了,“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
“谁输谁就提水,你输了快去提水。”
“又没规定输的人提,再来,三局两胜。”
“别耍赖!”
……
祠堂内的几张大方桌,靠近里面灵位的那几张,堆着一堆堆折成大元宝的纸钱,金中透红,像极一座座火焰山。旁边放着好几捆竹劈子和一些彩纸,其中有一个中年人正在扎制一些箱、柜、金山、银山、童男、童女等扎彩。在门口处,这时候也运来一些彩色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录音机、组合家具、沙发等很多现代化用品的扎彩。
“折了这么多纸钱,她老人家下面哪里用得完?”
“先生说,得把这一叠纸钱折完。”她指了指那个折扎彩的中年人,他就是专门负责附近村里的那些父母年老的白事。
“不过眼看也快了,你们快点折吧!”
“你说的倒轻巧,这一叠,我看折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折不完。”
那一叠正方形的纸钱,足有一米多高,平放着,缠着一条红绳子,正面叉着一个红“十”字。
“办完丧事后,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起码得歇几天吧,这几天都把人给累死了。”一个亲戚说。她肥头大耳的,嘴角边上的一颗黑痣特别显眼。她本想不来插手金花的丧事的,说是算命先生说的。
但是任家的人一听就不高兴,只是说随便她,私底下却议论着,“等到有一天她父母年老了,就别怪我们不过去帮忙。”
因为她家原本就人丁单薄,真到了那一天,还真怕人手不够,没人送葬。其实大家都是各怀鬼胎,算计着长短。
门口上的那些扎彩,刚好是你一个帮忙的机会。你走过去帮忙,把一个个扎彩往祠堂里面搬。这些活不重,没几下子就搬完了,你本想回去休息,又觉得太唐突,不妥。于是,你找一个靠近风扇的地方坐了下来,帮忙折一些大元宝,顺便打开手机看小说。两头上望来望去的,你觉得烦,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任武在招呼那位做扎彩的先生过来喝茶,他们是小学同学,比起血缘关系的亲人可亲近多了。反而是身边亲近的人,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而忘了基本的礼貌和尊重。
那位先生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马上放下手头上的活。
你认为这是一个讨好别人的机会,于是二话不说就过去端茶给那位先生,那位先生客气地说你先把茶放在他旁边,他说自己来就行了。帮了别人的忙而得应有的礼貌回应,你喜欢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相比之下,你觉得你身边有太多可恨的人了,他们天天围在一起讨论“做人处事”,却忘了一些做人的基本道理。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最好的办法就是按他们对自己的看法来看待别人,完了就什么事情也没有。
眼看没什么事情可帮忙了,你想早点回去休息。你讨厌做这些与自己无关的琐碎的事情,觉得这是生命的一大浪费。
于是,你看好机会,偷偷地溜出去了。出了巷子的那一刻,你才懊悔自己为什么非得弄得像个贼似的,完全没有必要,如果谁想说你就让他们说去吧,他们一点也不值得你在意。要知道,只要你愿意,没有谁可以轻易地伤害你。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