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吞下了那只青蛙，乐毅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他一早起来，发现自己的肱二头肌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当他弯曲手臂的时候，甚至连肱三头肌也松弛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却有了一双强健而粗壮的大腿，就好像他手臂上的肌肉突然转移到了那里一样，这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让他的整个灵魂都战栗不已。

“天呐，一定是这样，那只青蛙在控制我了！它已经融入了我的肉和我的血，成了我的身体的一个部分，可就是为了避免这一切，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甚至还吃掉了一盒杀虫剂——我的不幸却依旧难以挽回。”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感到有点恶心。镜中人赤裸的身体无疑是一具病态的皮囊。皮囊下嶙峋的肋骨，像一些内在的锁链牢牢地捆住他的灵魂。眼神闪躲，和他苍白的面孔一起暴露出灵魂的虚弱。

“然而，还是别想这件事了。”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还要上班呢。”

等他用颤抖的双手为自己打理好一切，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这是他一贯的装扮，他却犹豫着是否应该扣上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而领带是否又系得太紧呢？显得自己太过拘束，没了从容的风度。

他推开门，走出自己阴暗、狭窄的租屋，才发现行走已经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完了，一切都完了！”面对自己可笑的命运，他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锁门时，又瞥见窗台上的那只鱼缸。缸里水很清。

但已没有鱼。鱼到哪里去了呢？乐毅回想起来，难免有些失落。

阴雨天，山城的一切都被浸淫在雾蒙蒙的雨中。索道在头顶蔓延，来往的吊车在其上缓慢地滑行，不像车，像风筝。也像牢笼。循着索道而上，城市不断地升向高空，然后消失在云层的深处。

乐毅走进拥挤的人潮。一手撑伞，一手提着他的深蓝色公文包。和乐毅的一样，人的伞也大都是漆黑的颜色，当它们汇集到一起时，好像天空里暗沉的云。和平常一样，乐毅尽量靠着街边行走，虽然擦身而过的早餐铺子让他心烦意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乐毅越发畏惧眼前的这个世界，而曾经想要拥抱的一切也随之变得疏远。

乐毅没有乘坐吊车。这不光是由于他工作的地方很近，也是由于吊车经常带给他一些并不美妙的回忆。
“先生，”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追问，“你有见过我的孩子吗？

空中就在眼前。乐毅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显得面无表情。可是，鼻间的酸涩却一再地提醒他，不可太过软弱。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这里，脑海里疯狂的思绪突然被人打断，才发现雨伞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而自己那么狼狈，像一条落水狗似的从里到外都被那些雾气般的细雨打湿了。白衬衣紧紧地贴着皮肤，这难道不会使人窒息吗？黑色西装尤其沉甸甸的，也使他的心无法放松。

“请问，你有见过我的孩子吗？”那个声音又问。黑漆漆的雨衣下面还是那个坚韧的灵魂。

乐毅又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已经确信自己不至于软弱到落泪。而且广场上来来去去有那么多的人，谁又会停下来听一听别人的声音呢？乐毅只是翻一下眼皮。他绕过她，向空中走去。

“空中”，一座倒置的金字塔形的建筑。由于表面上完全被玻璃所覆盖，这使它看起来就像是完全由玻璃建成的。由此成为一座透明的光的堡垒，在山城无处奇妙的建筑之中赢得了一席之地。

乐毅工作的地方就是空中。在那里，除了讨厌的范博士之外，还有一个叫做王丽的姑娘。一直以来，就是他们在生物二组与乐毅相依为命。

乐毅挤进电梯。他身上的潮湿随之招来侧目，并驱赶着旁人向角落走去。乐毅却毫不在意。在电梯关闭的瞬间，他又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老人，不知为何，突然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伤心。

他又抹一下脸上的雨水。即使如此，他也只是叹气而已。

谁知道呢？或者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也是可能的。无论如何，他开始对新的一天有所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