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眠很踏实的, 隐隐约约做梦。 第一个片段是 ,母亲独自一人上了一辆大巴车, 她像年轻人一样 ,不用任何人搀扶 ,手抓着栏杆扶手一用力就上去了 。母亲前后左右没有一个亲人跟随, 这辆大巴车很空旷, 似乎只有司机, 没有看见其他人 。梦里的我只看见车的前半截 ,也没有看清母亲是否坐下。母亲清瘦了好多,穿着藏蓝色对襟衫子,头发也不花白 。我猛然觉着,家里曾有这么一张照片, 不对 ,是我结婚那天照的一张全家照上母亲的样子,是的 ,母亲的打扮和身形就是我结婚那天的样子。
妈的样子很忧伤,不爽朗。是我这一段时间没见她老人家,想她了?还是妈有话要给我说,也想我了?或者是妈妈想出来走走,从过完年到现在没有出来走走,她在家烦闷不畅快。整天守在家里,早起去自家菜地里忙活一会,回家就是做饭,很少睡懒觉,一生勤劳,总是闲不住。忙忙这拾掇拾掇那,辛苦节俭的操持一家子的生活。妈妈,好妈妈,怪我这一段疏忽你了,等高三工作一结束,带你出去转转。看看渭南花卉苗木示范现代园林,去天留山薰衣草园里走走,拍几张照片,感受大自然的山川河流,鸟语花艳。
第二个梦的片段是,看见父亲在转悠, 似乎在他坟前的地里,穿得很寒酸, 郁郁寡欢。好似在等待什么 ,又似乎不是专门在等待,一副落魄穷苦又焦心的样子。 他望着地头新砌的水泥路 ,望眼欲穿的看着,又似乎无可奈何的漠然。
躺在地里长眠的父亲没钱花了?得送些钱给父亲 。他在那边过得不好 ,生前喜欢玩几把的父亲 ,恐怕旧习惯改不了,耍麻将打发寂寞时光呢 。爱耍总输,输得日子紧紧巴巴,盼着亲人给他烧些纸钱缓和拮据。 父亲爱抽烟, 生前抽的是廉价香烟和旱烟,到那边后是不是也节省,或者说是没钱买好烟。父亲抑或是焦急两个孙子,怎么没一个人来报告孙子要结婚的消息呢?他知道儿子日子艰辛, 但他又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他心急心焦心苦。
原来想高考完没啥事了,轻松无负担的上塬看看母亲,陪妈聊聊天,干干地里的活。在家住一晚,在有星星月亮的天幕下,和家里人闲闲的坐坐。两个镜头似的梦境让我没了耐心,必须上塬去,看看妈,看看家里一切都好吗?本来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适应性训练考试监考,只好让同事顶替一天,我必须回家转转。
6月2日刚起床 ,天气还半阴不晴的阴郁,一会儿功夫便阳光灿烂的朗照起来。
刚进门一会,母亲肩着锄从地里回来了 。接过锄除草去,叫母亲摊煎饼。到了父亲坟那片地里一看,母亲把地里草差不多都除掉了, 一部分搬到了地头,一部分还在地里散乱的放着。还有大片大片的香菜像成熟的麦子一样,又高又密,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春夏之交, 香菜发疯似的生长速度是母亲吃不过来 ,父亲坟地距家较远 ,母亲力气不佳,只好听之任之,香菜便长成了这一片沸沸扬扬缠缠绵绵的自由繁茂。
香菜种子也不要这么多 ,单单落在地里的种子都足够明年吃,且绰绰有余。 我不帮母亲砍伐掉,母亲又不知要用多少个上午去忙碌。干吧 !平时很少干力气活的我,这些活在手里很沉重的。理清头绪,先把堆在自家责任地头大路上的各种已晒干的杂草,推向一边,空出地方来,再把地里没有抱出来的成堆的杂草挪出来,和先前的杂草放在一起,而且尽量少占地方。接着,开始用锄除那半人高的大片大片的香菜。伐倒一小片,抱出去后,再接着来。
以前,我一个人是不敢在这块地里待的, 这块地里埋着父亲 ,隔壁三叔地里埋着老祖母(我婆), 在对面地里埋着新逝不久的二婶,除了这些至亲的亲人外, 在周围的责任田里,埋着不少本队上的死去的老人,我都认识。今天,我一气干了两个多小时活,还对着父亲长满荒草的坟莹嘀咕了一会儿。四周悄悄静静,偶尔有树枝树叶的风响。我独自一个人在田野里劳作,看不见远处近处有人。 太阳火辣辣地猛晒,我挥汗挥锄。体力劳动使人身心通透朗然,好似身上的某种枷锁被打散了,获得了释放的轻松,不过,我不是一个纯粹的真正体力劳动者,天天这么干我会受不了的。
我想起有一首歌, 有这么几句歌词,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 。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 ,吹向我脸庞……今天是阳历6月2号,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远处近处都有金色的麦浪在涌动,只是还没有完全金黄。抬头是蔚蓝色的天空,低头是一望无际的夏的丰收,这里曾是我出生,成长,哭过 ,爱过,无论走到哪里都心牵心念的家乡。空气里有淡淡的麦香味道,这味道那么熟悉那么美好,勾起我多少关于从前的回忆。
我对着父亲的坟茔说,老爸,我梦见你了,知道你缺钱了,日子难过了,过一段再来时给你多拿些钱,烧烧。坟头的薇薇花,学名叫蜀葵花,在风中抖动 ,想必父亲知道了。父亲随时都会呵护子女的 ,这是父亲的责任。他不会让我感到害怕恐惧的,他是我的父亲,他会镇住四周,不让任何邪惑怪崇力量来困扰我的劳作的。
有一句话这样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物学的死亡;第二次是社会宣布你死亡;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想念你。
父亲虽然埋在这儿 ,只要我们子子孙孙记着他,他就没有真正死亡。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活很久,不要太快的销声匿迹 。其实许多事情不是一厢情愿的 ,我身后的这个村子, 生养我的家乡,有多少老人卑微普通的活着,繁衍生息,默默耕耘,悄然离去。想想这些,心里苦涩伤感。
对于我们绝大多数人而言,生命的存在都是卑微和渺小的,我们只是传宗接代繁衍子孙的在人世走一遭,没人记得我们 。对整个世界而言,我们只是某个民族;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我们是普普通通的人民群众的一个份子;对于一个家族而言,我们只是某一辈的祖先;只有对我们的父母和子女而言,意义重大,死活都是很关键的 ,能记住我们,又肯花泪水怀念我们的也只有他们 ,我们不能忘却又充满热爱的也是他们。
文学艺术作品里,对劳动极尽赞美,那是文人坐在凉房间里弄文学的吵吵。哪一个文人愿意长时间在烈日下辛勤劳作?与劳动人民一样在土里刨着计算生计?文人是偶然稍有体验,便酸酸的大谈劳动的美好。其实,此时的我也是一个醋酸的半文人,但此刻的劳动之情是真的,心灵感悟也是发自肺腑的,是真心真意的抒发。
将有父亲坟的那块地里的活计处理干净后,再走回来,把老菜畦里不大一片香菜菠菜也收拾利索,老公叫吃饭才回家去。煎饼烙了一大部分,还有一小部分没有摊完。我就把后门外边的杂草也清除了,西边园子里母亲种的菜地里的杂草一并给收拾了。腰酸背痛,浑身似散了架,走路轻飘飘的没了力气。
吃饭时谈起了恩恩的婚事,哥嫂说日子已定了下来,阳历10月21,阴历9月13,孙子婚事定下来,母亲心里就有了希望有了干劲,这希望比任何东西都令母亲兴奋有盼头。
坐在饭桌前,想起年少时吃煎饼的味道,把煎饼撕成小片盛放在碗里,调点辣子油、盐、醋、酱、蒜沬,再用开水一泡。这么一试,味道还真不错 ,醉心的迷人,滋味如初。追寻流逝的味道 ,有母亲在,那种味道才真正在。母亲,有你才是儿女的幸福。
我爱你 ,我那朴素善良又勤劳的妈妈。
2018年6月3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