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遇到了莆tian疫情。隔离时间一再地延长,再过两天,眼看就要结束我二十八天的隔离了,今天又收到劝告,让我待在家中不要出门。本来境外的归国人员已经很不受待见了,又因为这次疫情,我觉得我们的境遇比那韩国出狱的赵某顺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家中隔离也没什么事做,就一直回忆着这一路回来的艰辛,想想当时在机场的画面,眼泪还会在眼眶里打转。这真的可以拍一部电影,题材很新颖,视角又独特,内容又丰富,别一提抗疫题材,就只会拍医护人员。底层人民的事也很好哭。
我早在今年4月份就买了8月28号飞南京的机票,遭遇了南京疫情,南京机场自7月25号关闭至今,国际航班还未恢复,复航时间仍然遥遥无期。改签改到12月4号,我急需回国治疗我的失眠问题。于是便在8月18号左右收到汉莎官网正式通知8月份航班全部取消后让旅行社帮忙刷票。8月19号和儿子去做了核酸和血清,当晚报告就出来了,马上就联系旅行社,说我们的报告出来了,都没问题,如果有刷到经济或超级经济经的票,帮我开票,打了订金给她。她一直让我刷商务,一张6万多人民币,我和儿子两个人,要12万,经济的和超级经济的很难刷。我说我不要,太贵了,你就帮我刷经济和超级经济的,21号飞上海的刷不到就刷23号飞沈阳的,再刷不到就刷28号飞上海的,一趟一趟地刷,如果在12月4号前都刷不到,那我只能接受我12月4号飞的事实。我没报多大的希望可以21号回去,直到20号早晨七点左右起来,开微信说刷到了21号飞上海的超经,已经开票了,两张机票8万多。高兴地要飞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在床上蹦来蹦去,明天要回去了,简直像做梦一样。东西都没买,行李都没打包,资料都没打印。20号一整天,又激动又充实,申请绿码,申请出境登记表,买东西,打印资料,打包行李……
然后就到了21号,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路到后面会走得如此的艰辛,而我的不顺从一到机场就开始了。进阿根廷机场前要先去做一个快速的核酸检测,十五分钟出结果。我去做了,儿子才二周八个月,不用做。做完出来,把行李推到门口,邮箱收到结果后准备进去托运行李,这时接到电话,说我的身份证掉了,掉在刚才做核酸的地方了,我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我的身份证在我的包里,怎么会掉?我拿出我的资料袋,真的没有,而且不止我的没有,我儿子的也没有。我慌了,说儿子的也没有。他爸就开始说我,哎呀,你怎么回事啊?我一直翻都没有,我说,你先过去拿,先过去拿,也许有两张呢?然后他去拿了,在等他的时候,我备受煎熬,如果儿子的身份没有的话,他是回不去的,我是外国人,没有身份证也就算了,他不一样,没有身份证,他出不了境啊!最后总算有惊无险,两张身份证一起掉的,在我掏护照登记身份信息的时候滑出来了,我没注意到,还好登记的时候留了电话号码,这一个小插曲算是过了。然后就是正常程序,因为带着一个未成年人,要看的资料非常多,出生证,授权书,旅行证……特别麻烦。
这趟回国同行的有十五个人包括五个小孩。除了我和我儿子是超经,一个奶奶和一个后来到上海一直帮我搬行李的大哥是经济仓,其他都是商务仓。一家有四口人一起回去,两个小孩一个大人,一个老人,机票花了将近二十八万。看着这一群商务仓,我苦笑了一下,人在囧途里,徐峥因为没有买到商务仓、一等仓而误入经济仓,他们就是没买到经济仓的王宝强。
飞十三个小时到德国法兰克福。在法兰克福,我们要侯机三十六个小时飞上海。同行的一个妈妈带了一个烧水壶,不锈钢碗,方便这漫长的侯机时间她的孩子有热水泡牛奶。所以大家都用她的热水壶喝开水,吃泡面。晚上,机场没什么人,就我们几个在侯机,儿子与小朋友们玩累了,我抱他到稍微远离人群的椅子上睡觉。我坐在旁边守着他,这时耳边飘来几句中文“这里有没有酒店啊”“wifi密码多少?”,又飘来几句英文。我转头过去,看到两个机场的工作人员推着两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两张亚裔面孔,举着手机在有道翻译。我以为他们是台湾人,那天刚好东京的残奥会开幕,机票那天有很多坐轮椅的运动员去东京参加残奥会,我在阿根廷机场就遇到两个阿根廷的代表团。看他们举着手机翻译挺累的,我走过去说“I think l can help here”两个坐着的大哥想要酒店,问有没有饭店吃早饭,有没有热水吃泡面。所有的机场酒店都下班了,而且需要信用卡支付,他们只有现金,所以不行,有吃早饭的地方,没有热水。明天早上八点半他们会准时来推两个人去登机口。两个机场的工作人员走后,我们聊了一会儿,他们说他们是从北京来的,明天要去乌克兰打胚胎干细胞。我问为什么要去乌克兰打?好像乌克兰不怎么发达吧?医疗水平会比我们国内高?他们说,乌克兰确实不怎么样,但胚胎干细胞在那边是合法的,他们就是去治这个残疾的。他们说他们要去乌克兰治疗七天,回来可麻烦了,要先去土耳其,要在土耳其隔离四天,回到北京还要在隔离,还抱怨了他们此次出来在北京做核酸做了三次,改了好几次签等等乌龙事件。最后我给他们弄了点热水,睡觉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后来的乌克兰之行是否顺利,手是否治好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我们排队做了核酸和血清,然后在等报告之余我们去换登机牌,我们一群人乱糟糟的在排队,工作人员过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助,我说我们换登机牌,然后让我代表大家一个人排队,排到的时候,我拿着大家的护照去换登机牌,首先是我和儿子,他在仔细地检查完我和儿子的证件后说我儿子的旅行证过期了。我当场呆住了,从头凉到脚,脚已经开始在发抖,我说,我儿子必须得和我一起回中国啊。手心一直在冒汗,他头摇了摇,然后把我和我儿子的证件推到一边,拿起下一本护照办理。我都快哭出来了,想,我之前都已经检查过了所有证件,没有过期的啊。我问他能不能再让我看一下旅行证,他递给我,我看了一下日期,上面写着签发日期,我像发现新大陆般激动地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this is the date of issue, the date of issue!”。他惊讶地接过去,又看仔细地看了上面的日期,是出生日期,又敲了敲电脑,嘀咕到那有效期……我说,两年,两年。他敲了会儿电脑,然后对我点点头:Yes。我瞬间放松了,刚我的脑袋里一直闪着滞留德国的场景,被吓得不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这只是今天的开场曲,我的一整天都在惊吓中渡过。
因为带孩子,所以我享尽了一切的优先权,做核酸和血清都特别快,可是结果却出来得特别慢,其他人都出来了,就我和一个带女儿的大姐没有出来,这时又开始紧张,手脚一直不停地哆嗦,我怕不幸又再一次降临,因为4月份我弟回国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同行的年轻小伙核酸没测过,滞留德国机场了。最后检测报告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一排绿Negative的时候,如释重负,这下应该都没问题了吧。我的检测报告是可以的,儿子不满3周,不需用检测,只要免责声明就好,绿码肯定能很快出来的。然后就抓紧时间申请绿码,我帮大姐和她女儿申请了绿码,帮经济仓的奶奶申请了绿码,我和我儿子申请了绿码,大人的绿码早出来,5个孩子的绿码在飞机起飞前一个小时都还没出来。广播已经在通知大家去排队登机了,大家拖着行李往前走,快到登机口的时候,其中两个孩子的绿码出来了。我儿子还是黄码,一直在转。离飞机起飞只有45分钟了,那边已经在登机了,他爸爸发微信问,我说儿子的绿码还没出来,他说,没关系,上个月表哥回国,绿码在飞机起飞前一个小时才出来,我说现在离飞机起飞只有45分钟了!我开始紧张了,一直在看手机,黄码一直在转,很奇怪啊,要么出绿码,不行就出红码,我可以改,一直是黄码是什么意思?他爸爸就开始发各种大使馆的号码给我打,给我的手机充话费。阿根廷的手机都是全球通,只要有话费,到哪儿都可以打。他给一个号码,我打一个,给一个打一个。有的说是非上班时间没人接,有的讲德语讲完就挂了,有的占线,都打到绝望。可是当时除了打电话,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这时经济仓的奶奶颤巍巍地拿着她的绿码过来说,小妹,你把我的护照号填错了,绿码上的护照号和护照上的号码对不上,他们不让我登机。我说,我没有改你的护照号,这个护照号你肯定在阿根廷的时候就错了,德国申请绿码的时候,那些基本信息都不用重复填,我就从始发地开始填的。我跟她过去到登机口问工作人员,他说只要她再申请一张绿码就可以了。我以为她要重新再申请绿码,就像我为我儿子申请的为他人申请的那样,从头把资料填一遍,需要很长的时间,我说大姐,你找别人吧,我现在要弄我儿子的绿码,我真的没空,然后我给她找了这次一起回国的一个东北小伙,告诉他重新帮她申请一个绿码,然后又去神农偿百草地打电话。最后他发过来的一个电话,我居然打通了,他说他是中国驻德黑兰总领馆的,我太紧张,太激动,对着电话一直吼,我说我儿子的绿码为什么没出来啊?他那边反过来骂我:吼有用吗?吼能解决问题吗?我和我同事每日每夜不吃不喝地在这边给你们申绿码,你们一点感激都没有还一直吼……他就持续不停地一直数落我,我一句都插不进去,我想道歉,不好意思,太激动了,也被他打断,就这样,我听着他唠唠叨叨了几分钟,到最后才问我,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叫什么,他说,我们绿码早就审完了,系统里没这个人,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这个人。我顿时又慌了,又开始吼,那怎么办啊?他又开始骂我,你自己怎么回事,飞机都要起飞了,现在才联系我们,绿码我们一个小时前就审完了,你从哪个国家来,你看一下有没有把绿码发到那个国家的大使馆去了。我以为完了,他那边没有绿码,儿子肯定是回不去了,脑袋一片空白。他最后说,与其有时间在这边吼,不如去研究一下如果重新申报好吧!然后又一直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听了他这句话,我仿佛又看到了𥌓光,原来还有救。我对着电话说,可以重新申报啊,那我重新申报去。谢谢你,再见。他那边还在自顾自地说,我没等他说完就挂电话了,因为时间就剩三十分钟了。早告诉我怎么做不就完了,为什么一直骂我?这时同行的一个小女孩的舅舅过来安慰我,他说,没关系,不用紧张,我们还有时间。现在重新申报,大使馆那边都是秒过的,因为就剩几个人了,审核很快的,我们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你就是帮太多人填了,最后自己的反而没出来。然后他帮我点从哪里进去重新申报,我还不知道有重新申报这个功能。我们重新填了资料,旁边又走来一个小伙子,和他一起帮我重新核对资料,然后提交。我们就一直守着手机,这时出红码,说大使馆选错!我没崩住,瞬间瘫坐在地板上,也不顾整个大厅都是人,就开始嚎啕大哭,我哭着大喊,我没错啊,我没错啊,我一开始就没错啊。那么多人我都是一样填的,为什么就我儿子的被送去了阿根廷大使馆?然后又重新申报了一次。又打电话给那个人,哭着对电话说,我改了,我改了,我真的改了。他那边又开始说我,哭有什么用?劈里啪啦地又讲了一堆没用的话。我泣不成声,就一个劲地说我改了。后面他说,你改了是吧,等着吧。然后挂电话了。我一直守着手机,不一会儿,绿码出来了,距起飞大概就十来分钟了。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大家把我扶起来,这时我手机响了,是那个唐僧。我说,绿码出来了。他说,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你的大使馆还是选错了,是我后台系统里直接帮你改过来的。我一个劲儿地道谢,谢谢谢谢。然后他又开始念:大家都不容易,我们也希望你们都能顺顺利利回国,我和我同事加班加点不眠不休地审绿码,也希望大家的行程能顺利。最后也祝愿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国,一切顺顺利利……我就一直在说谢谢。最后在他的一片祝福声中挂断了电话。我心里一直在想,我肯定没错,一开始就没错,要么是他们在推责任,要么就是他们系统出错,合着刚刚那一个红码是专门为了恶心我的。
此时同行的人还有两个孩子和那个经济仓的奶奶绿码有问题,那个东北的小伙子在帮那两个小朋友申请绿码,并没有帮奶奶重新申请,两个小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直出红码,因为是外国籍的,所以他们申请绿码的入口不一样,是个非常难操作的页面,一不小心就强制退出,然后要重新登录,重新填资料,我帮大姐女儿申请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让我打电话,说还有三个人的绿码不行,我打电话,跟唐僧说,还有两个小朋友和一个老奶奶的绿码不行。我说有个奶奶年龄挺大的,她护照号在阿根廷的时候就错了,那边没给审出来,现在德国这边的审出来了,不让登机啊!唐僧又开始念了:那我们绿码都给了,汉莎航空的不让他们登机,我们有什么办法,是他们不让她登机,你们找我,我们有什么办法,吧啦吧啦……我打断他,那重新申报可以吗?他说,那你重新申报吧。因为有了儿子的经验,我知道该如何操作,很快地点开小程序重新申报,我让那个舅舅把护照号改一下,然后重新从始发地开始填,因为我看抖得很厉害,按键很困难,然后他填资料,我上传图片,因为我知道她的图片在哪里。这时其中一个小朋友的绿码出来了,那边一直在叫,绿了,绿了,绿了。还差一个小朋友,那位妈妈也急哭了。这时,登机口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叫,因为所有人都登机了,就剩我们了,帮奶奶申请完,看他们在叫,我也去办登机了,那边的工作人员问,有谁会说英语,我说我。她问,你们还有几个人有问题,已经是起飞时间了。此时大家都走到登机口,他们让我打电话催大使馆,说还有一个小朋友的绿码还没出来。电话通了之后,我将手机给了帮小朋友申请绿码的东北小伙,他告诉他小朋友的名字,护照号。就在起飞前一两分钟,那位小朋友也绿了,大家都兴奋地大叫,绿了,绿了。我也准备登机了,抱着孩子进去了,工作人员叫住了我,她说你能不能留下来帮忙翻译一下?我说好。她说,那个老奶奶没有绿码,所以我们不能让她登机,她如果留下来的话,能自己完成手续吗?我说,不能,她语言不通。她说,那你愿意留下来陪她么?我摇摇头。她说,那你的团队中有人愿新留下来陪她么?我说NO,我们都花了很大的代价回国的。说得很大声,很激动,她一直示意我说calm down。我的情绪一直还没有平复,这种激动的情绪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时候舅舅提着东西也准备进去了,此时,我一个人站在中间,奶奶站在外面,其它回国的人站在空中走廊的门边准备进去了,因为飞机起飞时间已经被我们拖了几分钟了,感觉大家都已经放弃了这位奶奶了。汉莎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刷奶奶的绿码,一直都是黄码的状态,他也一直摇头。我问舅舅该怎么办?他说再打个电话试试。我于是又打给了唐僧,我说,还有最后一位老奶奶,她叫林X群。他问,叫什么,我说叫林X群,还没说完,绿码出来了,我对着电话大喊,绿了,绿了。Thank you so much!等不及听他说话就挂了电话。大家抱孩子的抱孩子,提东西的提东西,直冲下楼梯,直奔艙门。如果是拍电影,那这个应该做为最后一个幕,大家冲出登机口,直奔舱门的画面,这一天,真的是要疯掉了。
全飞机的人都在等我们这一批,我坐到座位后,情绪依然很激动,心脏非常疼,感觉整个心都要裂掉了,帅帅的德国空少小哥还过来安慰我,说希望能和我度过一个愉快的旅程,我拥抱了一下他。事后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我几天没洗澡,很臭,头发很油,嘴巴很臭。飞机起飞过程中,我的心情稍稍平复,然后就开始抹眼泪,想想刚刚发生的事,想想我们这一群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来的友爱,感动了。我想这可能是一届最矬的商务仓,大家更像农民工,而不是传统意义上坐商务仓的商务人士。
奶奶是最后一个登上飞机的,但她居然有四个座位,可以躺着飞。飞机后半程,儿子睡着了,她把座位让给我们睡,出于对我的感激。这位命运多舛的奶奶,到浦东机场的时候又出事故,我们都已经出来,排了很长很久的队,剩最后一步坐大巴去酒店了,她发现自己手提行李丢了一袋,她说丢在海关处了。我们向工作人员反应,他们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要找谁,而且每个区域都有不同的责任,他们就给我们指了一下,你去找一下那个人,他们都穿着防护服,戴口罩,看起来都一样,谁知道找哪个啊!奶奶后来自己溜进去了,结果全场大乱,几个工作人员推桑来推桑去,不知道谁来负责,剩下的人该怎么办,全场人停下来等她等了十来分钟,后来把她的护照收起来,名单划掉,行李推走,去监控里找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位奶奶怎么样了,但是已经到上海了,总不会被遣返吧。
到这里,我的囧途总算结束了,在国外的这几年,消磨了很多的意志,磨平了很多的棱角,也少了很多的戾气,同时消散的还有自信心和价值感,唯二增加的是年龄和体重,唉,胖成球了。身处在一个不同的文化里,本就很容易受到歧视和排挤,一心盼着回国,回国后发现歧视和偏见仍然存在。归国人员成了病毒的同义词,比如那个林某某。
最后还要超级感谢那位帮我搬行李的莆田大哥,从机场到酒店,从酒店到邮寄,4×23公斤。最后的最后就是这个电话,唐僧的电话,虽然啰嗦,但关键的时刻能救命!中国驻德黑兰紧急联系电话:00491515090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