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汤殷逸谢如松全文免费小说_完结小说推荐水银汤(殷逸谢如松)

主角:殷逸谢如松

简介: 小姐嫁了一个端方清正的君子。

他给通房丫鬟赐名鸡毫、鸭毫,以示自己敬重妻子,不耽于女色。

每次通房侍寝,小姐都会端去避子汤,亲眼看着她们喝下。

她说,这叫正室风范,对付小三就该用这种手段。

后来,鸡毫水银中毒而死,鸭毫不敬主母被发卖了。

于是,小姐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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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小姐去送避子汤时,里头还没结束。

我们一行人在寝阁外听墙角。

等声息渐弱,时候差不多了,我推门进去。

屏风后,鸡毫披着外衫,跪在地上伺候男人穿鞋。

榻上坐着的男子,正是小姐的夫君,谢家大公子,谢如松。

他仰着头,眼角余光落在鸡毫身上,满眼的嫌恶。

抬头见妻子进门,瞬间又舒展眉目:「夫人早。」

小姐施施然上前,满脸的娇羞:「给夫君请安。」

二人打过照面,谢如松穿戴齐整,出了门。

鸡毫依旧跪着,等着吴嬷嬷将一整碗漆黑的汤汁端上去,看着她喝完。

随后,她磕头,谢过夫人赐药。

小姐随意摆摆手:「行了,去干活吧。」

她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低眉顺眼,卑微至极。

我静静看着,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

鸡毫已经口舌生疮,结膜充血。

是慢性汞中毒的症状。

这个时代并没有所谓的避子药。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里,是水银和砒霜。

从前看宫斗剧以为红花是避孕打胎的万能药,可事实上古人哪来的灵药。何况在这个时代,红花是稀罕药材,哪里会给下人喝。

我迟疑了片刻,委婉地劝小姐:「避子汤伤身,鸡毫身子已经不大好了。」

她毫不在意:「那不然呢?一个通房而已,难不成还要为她委屈了夫君?」

「以色侍人就是贱,她既选择了这条路,什么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我唯有沉默。

明明她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却与这个时代出奇的契合。

有时甚至比他人更加热衷维护这里的等级尊卑。

作为她的婢女,所幸我从一开始就隐藏了自己的来历。

2

小姐之名为韩兆芸,内阁大学士之女。

与谢如松门当户对,名字也登对。

二人自成婚以来感情极好。

一个睡丫鬟,一个灌药,配合得很默契。

原先谢大公子身边还有几个更貌美的通房,小姐进门后不喜,全发卖了。

他知道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我也不喜妖娆的女子。」

后来,因族中长辈颇有微词,为免落下善妒的名声,韩兆芸便做主,又选了两个相貌平平的丫头。

开脸当天,谢如松亲自赐名:鸡毫和鸭毫。

表示他虽然收下了这两个丫头,但于他眼中她们与物件儿无异。

此举一出,人人赞他敬重妻子,不耽于女色,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韩兆芸也成了京中命妇艳羡的对象。

平日女眷聚会,她常与人传授自己如何打压通房,治理内宅。

「只要夫君敬你爱你,收几个玩意儿也无妨,反正逃不出你的掌心。」

当闺中密友的夫君养了外室时,她又会劝:「她们是客栈,你是家,客栈再好,终有一日他会回家。」

这样的发言,赢来大片喝彩。

命妇们纷纷称赞她清醒通透,有大智慧。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长在红旗下的灵魂,有一天落到了腐烂生疮的巨型仓库里,也会像老鼠找着了下水道一样自在。

3

伺候完韩兆芸午膳,我去看望鸡毫。

她近来头晕头痛,夜里失眠,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我知道,这已经是中度中毒了。

现代临床上常用二巯基丙磺酸钠做驱汞治疗。

但这里没有仪器,合成不了药物。

我束手无策。

唯有给她送些排毒的花茶,效果聊胜于无。

鸡毫吃了糕饼,喝了茶,笑得一脸满足:

「谢谢你,冬梅姐,你对我真好。」

她不过十五岁,眉眼间是少女的青涩稚嫩。

头发因营养不良而枯黄,身板也小。

我问她,为什么愿意做通房。

她说:

「我爹去得早,娘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弟弟妹妹不容易,做了公子的房里人,每个月能多五百文钱,我想帮帮家里。」

「你想过出府吗?」

她摇头:「我自小跟在公子身边,没见过外头的日子什么样,发卖出去,也未必有府里好,如今在这里能吃上饱饭,还有冬梅姐你照顾我,我已经知足了。」

小姑娘咧咧嘴,露出一排不甚齐整的牙齿,笑得很甜,黑黑瘦瘦的脸颊上,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就是韩兆芸口中自甘下贱的通房。

我心中百味杂陈。

4

我曾想,如果这个时代也有后世的计生用品,也许能解了许多女子的苦。

可我问吴嬷嬷,除了汤药可还有其他法子避孕时。

她嗤笑:「菜市口有的是羊肠鱼鳔,有几个男人愿意用?」

我再度沉默。

陷入深深无力的挣扎。

就像鸡毫的命运,一开始就已注定。

我知道很多法子可以避免中毒,也知道如何解毒。

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5

鸡毫没有熬过十五岁的冬天。

爆竹声中一岁除。

她的尸身是在新年一早被发现的。

韩兆芸得知消息时正在梳妆,不悦地说了一句:「晦气。」

吴嬷嬷提醒:「按着府里惯例,该给她家人二十两银子。」

韩兆芸蹙了蹙眉,有些心疼:「大过年的给府里添晦气,还要破费这么多,给个十两得了。」

吴嬷嬷知她的性子,没有再劝。

梳洗完毕,她命我从小厨房里奉上燕窝。

是暹罗贡品金丝燕,一盏就是三十两银子。

6

鸡毫的遗体从小门抬了出去。

我去送了最后一程。

她的母亲收了银子,买了一口棺材。

不多不少,正好十两。

「是我这个做娘的无用,不能让她身后连个栖身的地都没有。」

妇人病弱憔悴,眼中自有一份坚定。

身后的三个孩子衣裳洗得发白又打满了补丁,却十分干净。

我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

是姐妹们凑的银两。

吴嬷嬷出了二两,我出了二两,秋菊出了一两,鸭毫也出了一两。

总共六两,是我们对鸡毫的心意。

妇人却怎么也不肯收。

「我家大妮生前蒙诸位姑娘照顾,怎好再收各位的钱?大妮泉下有知,也不会答应的。」

穷人有穷人的志气,她不愿叫人看轻了鸡毫。

尽管生活困窘,作为母亲还是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女儿最后的体面。

临走时,低矮的小院里依旧白幡飘摇,邻舍的书生自发来写祭文。

我第一次看到鸡毫的本名。

李阿穗。

盈车嘉穗,五谷丰登。

寻常又普通的名字,却是这个时代的父母最朴实的期盼和祝福。

不再是夫人太太赏赐的花鸟虫鱼名,也不是公子赐的鸡鸭毫笔名。

她是个人。

7

鸡毫去了没几日。

鸭毫也出事了。

她偷偷去求了隔房的二公子讨要她。

谢二公子花名在外,一屋子的通房侍妾。

但出手大方,待下人不错。

去了他那里,至少不用再喝水银汤。

本来讨个丫头而已,在府中是寻常的事。

可韩兆芸说,这是背主。

庭院里,棍子一下又一下打在鸭毫身上,血肉模糊。

「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一个下贱胚子还妄图勾引二公子,吃里爬外的东西!」

鸭毫哭嚷:「夫人饶命,奴婢只是想活着,不想同鸡毫一样。」

听到鸡毫的名字,韩兆芸越发不耐:

「胡言乱语什么,那丫头是她自己命不好,我何曾亏待过她?」

「既然你这么喜欢勾搭男人,那就让你勾搭个够!」

她命人打了鸭毫二十杖,发卖去了青楼。

出完了气,目光扫过庭院里的我们。

「看到了吗?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做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主子对奴才也是一样,赏也是赏,罚也是赏,明白了吗?」

一众仆妇丫头都俯首称是。

8

两个通房接连没了,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谢如松的母亲谢夫人。

在请安时训斥了韩兆芸。

「我们谢家待下人一向宽厚,正月里差点闹出两条人命,传出去,不知道要被人怎么编排!」

担心落下善妒之名,韩兆芸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冬梅,你可愿意去服侍姑爷?」

我眼皮跳了一下,心中万般恐惧。

未等我开口,见她慢条斯理道:

「你是我的陪嫁丫头,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

「但毕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总不好再蹉跎下去,前日赵妈妈求我为她儿子保个媒,我瞧着那赵大是个不错的。」

她口中那位赵大,是府里管事的儿子,年方三十,是个赌鬼。

面对她此时的笑容,我心中只觉无比讽刺。

她多么仁慈啊。

明明给了我选择的,不是吗?

就像当初给了鸡毫选择一样。

可笑后世总有人说做妾做通房是自甘堕落。

可生在法治时代的自由人尚且连拒绝加班的权利都没有,凭什么觉得,被卖了身契入了奴籍的丫鬟有选择的权利。

我低下眉眼,深深吸气:「全凭小姐做主。」

9

晚间谢如松回来时,听到要给我开脸的事。

我看见他斜睨向我的目光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傲慢和嫌恶。

像是勉为其难般,他说了句:「一切由夫人做主。」

韩兆芸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满意,笑得温柔纯善。

「既然冬梅往后是夫君的人了,名字也得改,叫什么好呢?」

男人脱口而出。

「已经有了鸡毫、鸭毫,这个就叫猪鬃吧,都是上好的毫笔名。」

「真是个好名字,夫君果然是文曲星降世,以文房四宝取名,还能分出这么多花样来。」

她越发欢喜,发自内心地拍案叫绝。

「猪鬃,还不谢过主子?」

我紧紧攥着掌心,指尖深深嵌入肉里。

「谢公子赐名。」

这一夜,端方如玉的君子和贤淑大度的主母,在蜜里调油的谈笑里决定了我的名字和命运。

他们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10

翌日,我补鸭毫的缺,去伺候谢如松的起居。

茶水递上去时,眼前人顿了一下。

「抬起头来。」

我垂眸,没有动。

片刻的沉寂。

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

凝视、打量,令人不适。

就像上辈子在另一个世界路过某南亚国时,周遭投来的那些露骨的目光。

不同的是眼前人自诩清高,眼里还多了一份轻蔑。

我不欲与他纠缠,快速收拾好杯盏,准备离开,却被一只手扣住了腰。

他的视线从脸上向下移,落在我交叠的领口处,而后,缓缓伸出了手。

我心中一阵恶寒。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君子。

还要再进一步时。

忽而听得小厮来报,说成国公世子来了。

他这才放开我,匆匆离去。

11

回到主屋里,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我脸上。

脸颊火辣辣地疼。

抬眸对上的是韩兆芸冰冷的眼神。

看来方才书房里发生的一幕已经原原本本地传到了她耳中。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想,我是知道的。

她热衷于给自己的夫君送女人,享受着他对她们的轻贱,以此衬托对自己的爱重。

却又不愿意让他的目光真正落在旁的女子身上。

今日谢如松对我的垂涎,已然令她不悦。

她不会对夫君发难,只会归咎于我。

身后的秋菊面露不忍。

「小姐何必与她置气,让她去吴嬷嬷那儿领罚就是了。」

她扶着眼前人坐下,递上温热的茶,低声劝了几句。

随即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下去。

到了晚间,秋菊送来消肿化瘀的药膏。

「你去姑爷房里伺候,小姐心里不痛快,打骂几句也就罢了,谁让咱们是做奴才的,你想开些。」

昏暗的灯火下,她为我涂着药膏,眼中满是怜悯。

心知今日只是个开始。

往后我的磋磨定然少不了。

却也只能这样宽慰。

我们这样连人都算不上的物件,命不由己。

鸡毫的命运早已证明了,顺应吃人的世道并不能让自己如鱼得水。

与其行尸走肉,不如一起下地狱。

12

夜里,我去了马厩。

夜色渐垂,枣红色的马儿轻轻甩着尾巴浸沐在月光里,很是好看。

这腹部,应该至少五个月了。

我用草料投喂套近乎,但它好像不喜欢生人,梗着脖子不肯搭理我。

直到我在它的脚上看到渗血的伤口。

这我在行。

生理盐水清洗,加上酒精消毒,再用纱布包扎。

虽说条件简陋,但平时养成备用急救箱的习惯,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两日后再去看,伤口已经结痂。

有了这一层交情,我取它的尿的时候,它也不排斥了。

「奔霄的伤上药多日不见好,你是怎么做到的?」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是个眉眼隽秀的年轻人,一身黑色劲装,落拓不羁。

谢府暂住的亲眷贵客很多,听闻有几位公子极爱马,坐骑都有专人照顾。

出现在马厩里的,除了府中的马夫,就是照看马匹的护卫了。

我继续忙活。

「伤口不冲洗直接拿药草包扎会感染。

「用蒸馏酒消毒,只要保证创面清洁干燥,自己会愈合。」

生命的自愈功能很强大,后世的消炎类药品也只是辅助作用。

「这法子倒是新鲜,你从哪儿学来的?」

我将绷带绑好,打了个结。

随后站起身,冲面前人笑道:「这你就不必打听了,我送你些药酒,侍卫大哥可否行个方便?往后将这马的马尿给我?」

他被这奇怪的要求逗笑了:「你要马尿做什么?」

我说:「秘密。」

13

我天天去收集马尿。

侍卫大哥天天来。

他说想学蒸馏酒的法子。

我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他问我是哪个院的丫鬟。

我没说。

他说我会医术,以后给奔霄接生好不好。

我说好。

后来,马尿收集了一半。

奔霄不见了,侍卫大哥也消失了。

谢如松成功地病了。

这病来得隐晦。

连日来,守夜的丫鬟总听到闺房里传出公子暴怒摔杯的声音,还有二人隐隐的争执。

消息传到了谢夫人耳中,请了大夫来瞧。

才知是男子的不举之症。

唯一的嫡子患上这样的病,若影响了子嗣,偌大的家业都会落到旁枝头上。

谢夫人怒火中烧,将韩兆芸召去好一通发作。

「你不许通房抬姨娘,不让她们诞下子嗣,这些我都不曾过问。

「可现下你不但自己没生出儿子来,还连累我儿折损了福报,韩氏,你到底是何居心?」

韩兆芸被斥得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她最自豪的就是自己长了一副「极品宜男相」。

算命的也说过她命中会有五个儿子。

也正是因此,给通房灌药从来不含糊。

可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摩拳擦掌开始生儿子大业。

她的好夫君就出问题了。

她含着泪,委委屈屈:「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治好夫君的。」

我站在雀跃的烛火下,唇角浮出微不可察的笑容。

14

出了这样的岔子,本来要给我开脸的事也耽搁了下来。

韩兆芸四处为她的夫君求医问药,总也不见好。

后来她听闻和恩寺香火旺盛,求子最为灵验。

于是带着我和秋菊上山去求佛祖。

而马车行到山腰处时,密林里忽然蹿出一伙人,绿色旌旗飘摇。

是山匪。

秋菊劝道:「小姐宽心,我听我娘说过,举绿旗的贼人只图财,咱们把随身带的银钱首饰给他们就是了。」

韩兆芸柳眉一竖。

「我是高门主母,出面与山贼周旋,岂不是名节尽毁?」

「再说我身上的首饰不是陪嫁就是夫君赠的,怎么能便宜了贼人?」

下一刻,她猛地伸手一推。

我与秋菊都被推下了马车。

「你们要以大局为重,主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为保全主子而死,也算你们的福气。谢家会记住你们两个忠仆的。」

说完,她命车夫加快速度,很快消失在密林里。

15

我们被关进了和恩寺的禅房里。

一同关在里面的,还有七八个女眷,都是抓来索要赎金的。

这伙贼人还不算丧心病狂。

只要交够银钱,都能平安离开。

但眼下我们二人却是前途未卜。

韩兆芸不可能花钱来赎,谢府更不会为了两个丫头大动干戈。

秋菊双手抱膝,眼神茫然。

「我待小姐事事忠心,行事也最是安分,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还比不得几件首饰吗?」

我直言:「是的,比不上。」

她错愕地瞪着我。

「你还不清楚她的心性品性吗?」我开口。

「到现在你还觉得,只要安分守己,就能好好活下去吗?」

有人向往等级分明的时代,是享受生杀予夺的快感。

这样的人,缺乏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指望她有良知,不现实。

「可我们是奴才啊,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呢?」她依旧茫然。

我幽幽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她是主子,你就得是奴才呢?」

她怔怔然抬头,过往十余年里被规训得很好,从未听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我、她都是人,是人,就同样拥有活着的权利。为了让她活着,牺牲你我是不对的;为了让她夫君开心,给我们灌水银是不对的;为了他们夫妻情趣,给我们取鸡鸭猪鹅的名字是不对的。

「你我的命不比她的低贱,她的命也不比我们高贵。」

一口气说完,我捧起她的脸,对视:「所以,为了活着,你愿不愿意,救自己一次?」

16

是夜,我点燃了火折子,禅房里燃起了大火。

女眷们纷纷出逃。

我趁乱带着秋菊跑出去。

走出和恩寺大门时,忽然听到一道声嘶力竭的哭喊。

被绑来的女子里,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孕妇。

刚才逃跑时意外跌了一跤,今夜要临盆了。

我咬牙,想继续跑,脚步却僵住了。

秋菊见我不动:「怎么了?」

我松开她的手:「你先下山,记得去报官来救人。」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明明自身都难保,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迎着火光,我走到草垛子后面,找到了孕妇。

她身边还守着一个丫头和一个嬷嬷。

我说:「我是大夫,把人扶到厢房去。」

17

山匪忙着灭火抓人,暂时顾不上这里。

我扶着产妇躺下,让嬷嬷去烧水,然后开始铺巾。

原本嬷嬷还有些疑虑,但见我动作娴熟,眼下又没有旁人,只能选择相信。

年轻的妇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身子不住地颤抖。

是虚弱,也是害怕。

她心里没底,我也没有。

后世的古装剧和文娱作品在美化古代时总会规避生育风险的问题。

在文人浪漫的遐想里,生孩子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一撇腿一个儿子是标配。

可事实上,没有现代医学加成的年代,高死亡率高风险才是常态。

更别提愚昧落后的接生方式对产妇的摧残。

想起上辈子受到的教育——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我紧紧握住了眼前人的手。

没有救下鸡毫的遗憾总是如影随形,出现在我的每一场梦里。

只望此后,再无遗憾。

这一夜格外漫长。

天快亮的时候,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寂静。

「恭喜你,是位小千金。」

产床上的妇人幽幽睁开眼,浮起虚弱的笑意。

「多谢姑娘救我。」

我筋疲力尽,见她平安,总算有几分欣慰。

与此同时,马蹄声响彻天际。

一队人马从山腰至山顶疾驰而来。

人数众多又身负甲胄,不像是山匪。

待离得近了,堪堪看清。

为首的那匹马我认得,是奔霄。

马上之人,是我曾经在马厩里见过的侍卫大哥。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成国公世子,殷逸。

那人在高呼:

「奉旨剿匪!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我站在大火浸染过的废墟里,抱着新生的婴孩,满身狼狈,迎接乍来的曙光。

18

下山时,我得知自己救下的产妇是临江侯夫人,卢氏。

她感激地握着我的手:

「姑娘救了我母女二人性命,可愿随我回府?必有重谢。」

我直言自己的身契在谢家。

本朝逃奴的后果很严重。

她笑了:「这有何难,回头让人走一趟就是了。」

我想的是,如果真能就此离开谢府的话,于我而言确实是另一番机遇。

心中燃起希冀。

卢夫人没有食言。

两日后,临江侯府派了人上门。

主屋里,管事嬷嬷捧着丰厚的谢礼,说明来意。

「冬梅姑娘医术高明,我家夫人想请姑娘去府上做个府医,照看身体。」

一个婢女的义举,让谢府得了美名。

谢夫人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然而韩兆芸听明事情原委后,唇角浮起冷笑。

「本来一个丫头,送与贵府就是了。

「坏就坏在这丫头手脚不干净,给出去会损了我谢家的颜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她不仅不肯放我,还要毁掉我的名声。

话说到这个份上,管事嬷嬷不好纠缠,只能作罢。

临走时,她颇有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本想为姑娘谋个自由身的,奈何老身无能,这二百两银子是我家夫人给姑娘的谢礼。」

我颔首谢过。

19

人走后,韩兆芸的脸色冷了下来,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冬梅,哦不,猪鬃,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医术啊?」

「被卖进韩府前,奴婢家中是开药铺的,学了点皮毛而已。」

原身的父亲的确是开药铺的,因双亲早亡,族亲霸占了家产,又将她卖掉。

只要有心去查也能查到。

「那你知道,什么是肯德基、麦当劳吗?」

这是在怀疑我的来历了。

我抬眼,满是懵懂:「啃什么鸡?」

她眼中的疑虑慢慢淡去,笑意盈盈。

「没什么。

「我也是为你考虑,就算你救了临江侯夫人,可流落匪窝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你就得沉塘了,这点功劳哪有名节重要。

「再者,你是谢府的人,你有功,也是沾了谢府的光,身为女子本就不该居功,你一个奴才就更谈不上功劳了,明白吗?」

我深呼吸,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明白。」

她继续道:

「那二百两纹银也不是给你的,是属于谢家的,这钱就充入公中了。

「当然,只要你忠心,往后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我咬牙:「是。」

20

这番做派连谢夫人也瞧不下去了。

「我们府上又不缺这一个丫头,我瞧着那孩子是个稳重的,给临江侯夫人一个面子又何妨?」

韩兆芸笑道:

「母亲有所不知,真把这丫头给了他们,那功劳就是这丫头的。

「但只要她在我谢府一日,对外就是我谢家于侯府有恩,往后夫君仕途上有所求,有救命之恩在,由不得他临江侯不报答。」

她得意洋洋,一字一句皆是为她的夫君谋算。

谢夫人手中转动的佛珠停了一下,容色稍缓。

「可即便如此,那二百两银子又是怎么回事?你打理偌大的家业还缺这点钱?」

「儿媳手上倒是不缺这几百两,只是奴才的手里银子一旦多了,就容易生异心,让他们够温饱,又不够富余,如此才会效忠卖命。」

头头是道的分析,驭人之术炉火纯青。

谢夫人细细思量下,也深觉有理。

「难为你考虑得周全,也罢,左右是你的人,你决定就是了。」

21

晚间,我又去了马厩。

消失已久的奔霄出现了。

一同出现的,还有成国公世子,殷逸。

谢家与殷家是表亲。

这也是奔霄会出现在这里,又突然消失的原因。

今夜的月色和初见那日一样轻柔。

眼前人也还是一身深色劲装,丰姿隽秀。

却不再是可以随意调侃聊天的侍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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