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
新改版的《宝安文学》设置有“凤凰山”栏目,7月13日,我从该栏目中读到江西作家彭鸣谦的小说《纸月亮》,其中有这样一段故事情节:肺癌晚期的父亲躺在病床上,抓住“我”的手说:“别像我一样,活得像拧不干的抹布。”那时候的“我”只有12岁,完全不明白父亲的话。直到“我”参加工作,母亲逼着“我”相亲,屡次相亲,屡次失败,“我”才体会到,仿佛自己也活成了父亲那样“拧不干的抹布”。
读完整篇文章,我才明白:“活得像拧不干的抹布”是一种形象的比喻,用来形容一种压抑、沉重又无力的生活状态,那是一种想轻松却始终被动、湿漉漉的困顿感。文中的“我”,最终摆脱了相亲的困顿,回归自我,活出了清爽,被浓浓的母爱包围。
我想起自己多年前的一段经历,如今看来,当时的我,也活成了“拧不干的抹布”。
2008年秋,我进入深圳一家大型洗衣厂担任发货管理员,负责检查货物的出厂数量并登记造册,确保出厂数量的准确性。工厂只上晚班,当天晚8点到第二天上午8点,员工通宵达旦,非常辛苦。我虽然只是核对数量,记录台账,但12个小时的煎熬,令人异常疲惫。下班后回到出租屋,我倒头便睡。更要命的是,我的手机不能调静音,不能关机,需要随时接听工厂送货员打来的咨询电话。我刚进入梦乡,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一个上午要接听四五个电话。送货员抱怨货物出厂数量不准确,不是这包货数量欠缺,就是那包货数量有问题。极度困倦的我,不仅没法睡觉,还得承受内部人员的怨言和指责。只有我知道,出厂货物的数量经过了分拣员、打包员、核查员三道关卡的清点,怎么可能有错?交货数量有误,只能说明送货员在与客户交接时,中间环节出了问题。工厂当天无存货,根本无法弥补欠缺的数量,这种损失、这个责任谁来背,要我这个管理员来背么?睡眠不足的我,晚上回到车间上班,中途浓浓的睡意袭来,眼皮开始独自狂欢,让人困得怀疑人生。喝上一杯咖啡,强撑着坚守岗位。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蒙头大睡,又被电话铃声吵醒。索性关掉手机,将烦心事隔绝在屏幕之外。谁知上班后,我受到车间主管的训斥,说管理员的手机要随时待命,需要随时与送货员保持联系。我据理力争,换来的是更强烈的呵斥与责难。
这种异常疲惫、压力巨大的上班状态持续了三个月,我明显感到身体不适,焦虑、紧张如影随形,便秘、口腔异味、记忆力减退,身心受创。白天我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数着墙壁上斑驳的墙皮,扪心自问,这种湿漉漉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我萌发了辞工的念头。
我将辞工书交给车间主管时,主管并没有立刻接过去,嘴唇里飙出几句话,每句都带着提醒:“金融危机你知道吗?深圳很多工厂都在裁员,你知道吗?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是否辞工。”我心里多了几丝犹豫。
我将自己三个月来的工作状态告诉老婆,并说明想辞工的想法,老婆表示理解和支持:“赶紧辞工,身体要紧,没班上不要紧,我来养你!”我内心一阵感动。
结完工资那天,我拖着行李箱回到宝安的家,已是晚上7点。老婆正在厨房忙活,屋内灯火明亮,桌上摆了好几个菜,其中有一盘是我最爱吃的萝卜粑,旁边还放着一瓶椰汁,是我常喝的牌子。见我进门,老婆擦着手从厨房迎出来,笑意盈盈:“可算回来了,辛苦啦,等会儿咱俩喝两杯。”
正如小说《纸月亮》结尾写的那样:“原来尘世的幸福从不是悬在天上的月亮,而是有人在黄昏为你留一盏灯,是碗底沉下去的恰到好处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