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密室里出来的人不是一般人,他是杨靖宇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抗联第一师师长陈兵。
得书以前见过他好几次,打过交道,他认识得书,得书也知道他。
这个陈兵从杨靖宇将军一开始创建抗联的时候就跟着杨将军。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立下过汗马功劳。是杨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杨将军最信任的人。第一师在抗联第一路军里可算是绝对主力,他要是叛变了,对抗联来说是损失惨重,危害也是极大的。他对抗联的情况是太熟悉了,在他面前抗联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就是抗联的绝密“七十二密营,三十六暗库”,他也了如指掌。因为这些密营和暗库都是他亲手参与创建的。只要他铁了心与抗联为敌,抗联第一路军就陷入了灭顶之灾。整个南满的抗战将遭遇重大挫折。无数人为抗战作的努力都白费了,无数战士的流血牺牲都成了徒劳。
杨靖宇将军知道这个情况吗?他是不是也陷入了危险之中呢?
想到这些,得书觉得好象一桶冰水从头浇下,一直凉到脚底。他原先还以为是哪个营、连干部带着部下叛变,投靠了日军。没想到竟是他,帽儿山抗日根据地的最高长官。
这么说帽儿山完了!
得书不知是气是恨还是怕,拿着烟袋的手有些发抖。所有念头瞬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应付这个无耻的叛徒,这太出乎意料了!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王大叔,王大叔!”陈兵脸上带着讪讪的笑,连着喊了两声。得书都没有听到,他正在出神。
“王大叔!”陈兵又大声喊了一声,得书才回过神来。
“你是哪位呀?”得书故意装作不认识,他有意想戏弄陈兵一下。
“我是陈兵啊!”
“哪个陈兵?恕我眼拙,实在是认不出来。”
“我是帽儿山上,一师的。”
“噢!是抗联一师的。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抗联一师的师长陈兵。你怎么不在帽儿山上领兵抗日,却到这儿来了?是执行秘密的任务,还是来卧底的?”
“都不是,我是……。”
“那是来解放茧场镇来了?”
陈兵的脸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这时,大岛从一旁接过了话茬,“陈兵先生是弃暗投明,归顺了大日本皇军,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他查觉到得书的嘲讽,及时地为尴尬的陈兵解了围。
“那我可得真要恭喜陈师长了,恭喜你迷途知返,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倚马可待了。大岛先生给你什么优厚条件?我看看我自己这一百多斤值多少钱,合适的话我也卖给大岛先生。也发它一笔大财。”
大岛听得书的话不对味,正要发作,陈兵给大岛使了个眼色。得书正在装烟锅子,故意装作没看见。
“王先生,我还有点儿小事儿,要出去一会儿,失陪了!你们先谈着,别客气,随便用,缺什么喊侍女。”一边说着,大岛躬身退出了房间。
得书这时也真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管他要干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坐下来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茧场镇的“宝山”白酒,先“吱喽”一口酒,再“吧㗳”一口菜,不管不顾地尽情吃喝了起来。
一旁的陈兵也完全平静了下来。开始诉苦。
“大叔,我实在是迫不得已走这条路的,你瞧不起我也好,讽刺我也好,我都不怪你。就希望你能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得书正夹了一片生鱼片往嘴里放,根本没理他。陈兵看看得书,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从小就失去了父亲,那年我才七岁,我上边还有个哥哥九岁。我母亲担心改嫁别人,我们兄弟二人成了带犊子受气,立志守寡不再嫁人,靠给人缝穷把我们兄弟俩拉扯大。后来又供我们上学读书。为了我们兄弟,她老人家吃尽了人间之苦。”
他顿了顿,眼圈儿有点儿红,很难过的样子,见得书不为所动,便又接着说下去。
“我十七岁还念书时,杨司令来到我们家乡柳林镇宣传抗日。我便跟着杨司令出来打鬼子。仗没少打,也流过血,从来没动摇过。十天前我还枪毙了一个要下山投降的团长。我参加队伍是用的假名字,就是怕连累了我的母亲和哥哥。尽管我对自己家的事守口如瓶,可是后来日本特务机关还是查到了我的家庭背景。他们捉了我母亲,逼我下山。说不下山就杀了我母亲和我哥。我这才下的山。”
得书停下筷子,又喝干了杯中的酒,拿桌子上的餐巾擦了擦嘴,然后问道。
“自古有句话叫,忠孝不能两全,你为尽孝道救母命,这也有情可原。但你把队伍都拉下山,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日本人开出的条件,我不敢不从。”陈兵答道。
得书不知道,为了下山投敌,陈兵杀害了一个揭穿了他阴谋的团政委,胁迫了一百多人下山投降。还携带了许多枪支弹药。
“你们把我弄来是为了什么?”
“帽儿山的大部份人没跟我下山,都跟师政委韩业去了大平岭山和独立师的李北风会合去了。大岛先生想让你去大平岭山劝降李北风。”
得书这才明白,大岛费尽心机地绕了一个大圈子,威胁利诱、软硬兼施,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大岛先用心理战,用自己的家人相威胁,想击溃自己的心理防线。再让陈兵出马现身说法,让自己对抗日前途丧失信心。再诱以官禄财,让自己去劝降李北风。
得书心里明白,如果拒绝去劝降,大岛便该“图穷匕首见”来硬的了。甚至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要受牵连,弄不好父子三人都会没命。
陈兵见得书一边抽烟一边低头沉思,又从旁劝道:“大叔,现在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张学良几十万装备精良的军队,一枪不放,连飞机大炮和兵工厂都拱手送给了日本人。上海八一三抗战,蒋介石调动七十万大军都没有阻挡住日军的进攻。八路军那几个人能顶什么用?再说咱们抗联,要吃没吃要穿没穿,连武器弹药都不能造,全靠缴获日本人的,一个战士不到十发子弹。用什么和日本人打?整天钻山沟子,被日本人撵得到处跑,有什么意思?兵不兵,匪不匪的一群叶化子,能成什么大气候?老百姓啥也不懂,被抗联煽动跟着乱起哄,还不是白送命?”
得书抬头看了陈兵一眼,见他说得正起劲,唾沫星子乱飞,心里很是感慨:这人啊!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以前看他一个年青有为的血性汉子,又英俊又帅气,老百姓心中的英雄。今天在得书眼里怎么变得那么猥琐,下贱,恬不知耻,让人只感到噁心!
陈兵见得书没吱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认为得书被他的话打动了,更来劲了。
“就说你吧,大叔,费劲巴力支持抗联,还要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图个啥呀?还不如给日本人效力,只要你劝降了李北风,你立刻就成了茧场镇最大的财主,最有权力的人。何必一天天担惊受怕的!你的兄弟们也可以悬崖勒马给日本人作事,我保他们升官发财。……”
“停!停!停住!”得书拦住了他的话,把烟袋卷了卷别在后腰上,“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不用再往下讲了,你也听我说几句。”
得书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听吗?”
陈兵不知道得书要说什么,只好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清朝乾隆年间,有一个姓秦的读书人叫秦大士,品性端正,为天下读书人所佩服,也深得乾隆皇帝信任。可有一宗,他是宋代奸相秦桧的后人,未免让人心中不服。有一次,一大群同年进士游西湖,恰好走到岳王庙。众人知他是秦桧后人,有意叫他对景吟诗,想羞臊他一番。他略略想了一下便吟诗两句: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此言一出,众人不觉肃然起敬。”
得书看了陈兵一眼,接下去说道,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有的错能犯,有的错不能犯,好比秦桧害死岳飞,事情过去了几百年,几十辈子人过去了,人们还不能原谅他,他的后人还因他蒙羞。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秦家后代就没有忠良臣吗?有!秦桧的曾孙秦钜任蕲州通判,金兵南下时重兵围攻蕲州。秦钜与知府率部下死守,杀死许多金兵,城破之日拒不投降,坚持巷战,最后见克敌无望,悲愤交加,投火中自尽。部下拼死救出,他复投火中自焚殉国,他的儿子秦浚也随父慷慨赴死。你看他的后代这么贞烈忠诚,都无法洗刷掉祖先给他们带来的耻辱!”
得书见陈兵头渐渐低下,又说道,
“今天咱俩在这谈论的事不仅是个人生死的问题,还牵扯子孙后代的事。你说中国要亡国我不信,从咱们汉族老祖宗立国,哪朝哪代没有外族入侵?有几个得手的?元朝灭宋,不到一百年,就被个放牛的朱重八给推翻了。满清借吴三桂之力入主中原,嘉定屠城,扬州十日,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坐了不到三百年,其间反清复明呼声不断,最后溥仪还不是被赶出了北京城?”
得书说得太急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又缓缓说道。
“我就是个种地的,庄稼人没什么大志向,就图个日子平安。可是自从日本人来了以后,咱们的日子没法过了,天天要粮要钱,天天杀人。这世道能长久吗?你说你要尽孝为了你妈,你妈要知道你这么作,她会答应你吗?我劝你也好好想想,日本人这么残暴,肯定呆不长。将来日本人被赶走了,你怎么和自己人见面?别把事作绝,君子留路后来走。给自己也给你的后代留个脸面。”
“八嘎牙路!”
得书话音刚落,格扇门猛得一下被拉开。大岛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子,照着得书头上就是一下子。
得书身子晃了晃,“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大岛看了看双眼紧闭头上鲜血直流的得书,用桌子上的餐巾擦了擦手,然后把擦过手的餐巾扔在得书身上。吩咐随他进来的两个日军士兵把得书抬到监牢中去。然后看了看陈兵,“陈桑,你的什么意思?”
陈兵急忙点头哈腰陪笑说道:“大岛先生放心,我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既然我归顺了皇军,就一定会效忠天皇陛下,听凭大岛先生差遣。”
大岛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陈兵见状,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退下。随后,大岛吩咐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按军阶的级别,大岛是少将,而且直接受奉天日军大本营的差遣,所以,连龟尾也要服从大岛的指挥。
作战会议室里,气氛异常紧张。大岛板着脸,左边笔直地站着龟尾和另外二个日军少佐。右边下手站着金翻译官和新投降过来的陈兵,对面是毕恭毕敬、连大气也不敢出的伪军团长高疯子和特务队长二化子孟庆华,他俩低着头,不时地偷偷看一眼对面的大岛。
大岛先命令高疯子把各村的保甲长立刻全部抓起来,关进日军警备队的牢房;接着让金翻译官配合茧场镇公所安排和布置《投诚自新大会》,并贴出告示,准备在阴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召开;要在嘉奖投诚人员的同时,枪毙以王得书为首的二十名私通抗联的保、甲长,以儆效尤。
高疯子和金翻译领命离开后,大岛把二化子孟庆华叫到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二化子也点头领命,随即离开。
最后,给龟尾和其他二个军官下达了作战命令。安排完毕,他对最后留下来的陈兵嘱咐了几句话,让他安抚好下山来的抗联官兵,避免出现什么意外。然后他倒了一杯日本清酒,慢慢地品酌着,一边又从头细细思索着自己计划的所有细节,看看有什么遗漏和没考虑到的情况。
他要设置一个陷阱,一个十拿九稳稳赢不输的陷阱。
他断定李北风一定会按着他的设想乖乖地前来受死。因为他手里有两张王牌:
一张就是手里的王得书,他是李北风的恩人,得知王得书被捕还要被杀死,他一定舍身来救。更何况还有几十名同情抗联的保、甲长要一起被杀。如果抗联见死不救,则必会失去民心。从此失去老百姓的支持,这样就达到了他离间抗联和老百姓关系的目的。不管抗联救不救这些人,他都是胜利者。
第二张王牌就是陈兵,他熟知抗联“七十二密营,三十六暗库”,手里揑着致抗联于死命的“生死牌”。杨靖宇怎么会不管不顾?他一定千方百计来清除心腹大患,会来除掉陈兵这个叛徒的。
只要抗联来打茧场,就会进入他早己布置好的陷阱。以茧场的现有的一个日军大队伍百人,外加伪军五百多人一百多特务队,这些兵力,只要拖住抗联半天,四周援兵就可以赶到,届时将茧场周边的抗联一网打尽。如果运气好,杨靖宇也可能亲自来,那样一来,可就是大功一件。
但眼下却不能过早的在茧场四周形成包围圈,那样会惊吓到李北风而使得他不敢来打。必须造成外围很宽松的假象,故意露个破绽,让李北风觉得有可乘之机,然后把握时机合围,才能有取胜之道。
他还有个一石三鸟的计划,那就是借机挖出潜藏在内部的奸细。这个人已经破坏了好几次龟尾的作战计划了,但龟尾一直束手无策。
大岛安排特务队长二化子,在镇东和镇西进出口的两个岗楼派人暗地里盯住,看看是谁出镇报信。王得书刚刚被他“请”来投入牢房,他也刚刚布置完抓捕保、甲长的行动,这时候出镇的与镇公所、保安团、司令部有关的人一定是去大平岭山给李北风送信的。这个送信的人就是潜藏在内部的“奸细”。
应该说大岛这个计划还是很切实可行的。这是“攻敌所必救”,李北风不得不接招。
但有一点大岛却算错了。根本就没有可疑的人前去大平岭山送情报。
陈兵带人一下山,政委韩业就带其余的战士去了大平岭山。李北风便已知道了消息,第二天茧场镇的地下党员高清奎便得到陈兵已在茧场镇向日寇投降的确切情报。马上就把情报送上了山,由于情况太紧急来不及向远在吉东的杨司令汇报,韩业和李北风两人决心不等上级命令,立即布置锄奸行动。
“自新投诚大会”在阴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准时召开。
会场就设在紧挨着日本警备司今部左边的广场上。四周围是商号作买卖的门市房,有南、东、西三个方向的道路通向广场。如果把入场的三条道路堵死,场内人插翅难飞。
广场北边是大会的主席台,台上用松枝搭成的彩门,上面斗大的六个毛笔字“投诚自新大会”黄纸黑字。是茧场学校校长彭大麻子亲手所写。
按照原来的计划,会议的程序应该是这样的:先是镇长首先致开幕词,接下来是原抗联一师师长陈兵代表投降下山的抗联官兵讲话,无非是“迷途知返,今是昨非”的那套套话。然后是投降下山的家属代表发言,再下来讲话的是驻茧场镇最高军事长官龟尾,接着是发放慰问金、安家费。最后一项是处死私通抗联的保、甲长。
陈兵一开始不想上台讲话,他明知抗联不会饶过他。不想当“出头的椽子”。但他不敢违拗大岛,只能听天由命。他有点后悔,日本人对他并不象他当初想象得那样重视,竟然拿他的性命作鱼饵。这让他觉得被日本人耍了、玩了,却又无可奈何。
阴历腊月二十三那天虽然不是赶大集的日子,但因为快过年了,按惯例这一天要增加一个大集,而且人还比平时的要多,也最热闹。
头天夜里,就有人用砖头或石头等物件占好了地盘。第二天天刚亮早早就把琳琅满目的货物摆在了街道两旁,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来得晚一点儿的只好把货物摆在稍远一点儿或是稍微偏僻一点儿的地方。
早饭过后,八点多钟的样子,外乡外堡赶集的人潮已经湧入了茧场的大街小巷,满满当当的,人格外的多。背着包的,扛着袋子的,拉着爬犁,赶着牛车的,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鼓鼓囊囊的口袋,也有的马车上铺着谷草,坐满女眷,叽叽喳喳的笑闹着。
街道上各种叫卖声,呼明引伴的叫喊声,讲价争競的声音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整个茧场镇好象一锅烧开的沸水。
警备司令部旁边通往镇中心广场的几条道路上,却有伪军把守着不许进入,广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周边的那些商鋪也都关着门,显得格外空旷。
九点钟的样子,开始往小广场放人,早就等在一边的人群一拥而入,空旷的广场立刻被人流填满。也有精明的人看了一眼即刻走开,他们不愿意凑热闹,怕跟着吃“掛落”。
十点钟的时候,东面警备司令部的黑漆大门伴随着沉重的“吱吱”的声音缓缓打开。两排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走了出来,黄色的反毛皮鞋踏在坚硬的街路上,“咔咔”的象马蹄踏地的声音。他们走到台前停下,然后分成二排向两边散开,中间形成了一个三米左右的通道。
接着又是一小队曰军出来,守卫在主席台的四周并驱赶台前的群众,形成一个空场,那些下山投降的抗联官兵被安排在台前。然后龟尾和投降的抗联师长陈兵,伪镇长张绍英,才一个接一个走上主席台。还有准备讲话的两个人,一起在台上坐下。最后是八名伪军抬着四个紫色的大木箱子,看样子是准备发给投降抗联官兵的奖金和安家费。高疯子则带领他的手下把守在三个进场的路口,粗暴地推搡着看热闹的群众,嘴里还不三不四的骂着脏话。
而那个伪装成药铺掌柜的特务机关长大岛和他的手下却没有露面。
今天的会场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鬼子和伪军一个个如临大敌,杀气腾腾。太阳光照在鬼子大枪明晃晃的刺刀上,折射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光.
平时口齿伶俐的张绍英显然有点儿紧张。说话时常停顿,还不时地东张西望,显得有点儿神不守舍的样子。他在讲话中回顾了日本人到茧场镇三年多来的巨大变化,赞扬“大东亚共存荣”的“伟大成就”。
轮到陈兵发言的时候,他显得很激动,嘴唇抖动着,拿着讲稿的手也明显地在发抖。不过他的讲话倒是很有“水平”。他说是“以感皇恩之可待,悔前非而归顺。”“实迷途之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看来是把皇军看成了再生父母,感恩戴德的。
就在陈兵讲话快结束的时候,猛然听得“啪”的一声枪响,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他,陈兵一下子栽倒在台上。
刹时间枪声大作,不知是谁喊了声“抗联打进来了”。广场上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广场四周的观众大部份是抗联独立一师李北风的手下,他们化装成赶集的老百姓,这时纷纷掏出枪来向着前面台子周围的日本兵射击。台上的其他人吓得尖叫着趴在台上。台上和台下的日本兵立刻迅速卧倒还击。
就在这时,四周那些商舖原来紧闭的门窗突然一齐打开,探出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喷出密集的火舌。四周的房顶上早已埋伏好的日伪军也疯狂的向下方的广场人群中射击。还有四周的炮楼也用轻重机枪的火力封锁了抗联后撤的道路。
一眨眼功夫,广场上就倒下了不少人。其中有劫法场的抗联战士,前几天刚刚投降日本人的那伙人,也有看热闹的群众。其余的抗联战士立刻卧倒或是寻找射击死角,和埋伏的日军对射,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形势对抗联不利,处于腹背受敌,进退不得的境地。时间一长就支持不住了。
这时候竟然还有人不怕死,冒着密集的弹雨用石头块砸碎了台上一个紫色的木头箱子。里面哪有什么银洋?全是砖头瓦块。他又砸开其余三个箱子,结果全是石头瓦块。有人嘶吼着:“弟兄们,咱们被日本人耍了,他们是想趁机把我们和抗联的兄弟们一块弄死。拼了吧!”于是,那一百多被胁迫投降的原抗联一师的战士们大吼着扑向正在射击的日伪军,但立刻就被密集的子弹打倒。只能睁大了不甘心的眼晴望着高远的天空,死不瞑目。或者紧闭着眼睛,流下愧悔的泪水。余下的只得就地卧倒。
正在危急关头,猛听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原来是另外一路抗联战士用炸药炸开了日军警备队后院的青砖围墙。呐喊着攻入了日军指挥部。
这一招是大岛作梦也没想到的。他没想到独立师的李北风竟有这番胆略,会胆大包天的攻打日军指挥部。
原来,战前李北风师长和抗联一师政委韩业两个人经过仔细分析研究,认为敌人既然明知我们会攻打茧场,一定会精心布置陷阱,那指挥部就会兵力不足。只有“出敌不意,攻其不备”深入虎穴,擒贼擒王才能取得战斗胜利,至于爆破位置是早就算计好的。
炸开围墙后,李北风师长指挥广场上的抗联战士们和活着的群众边打边撤,退入了警备司令部院内,与院内的战士们汇合。
守卫司令部的日军只有两个小队,其他兵力全佈署在广场四周和各交通要道附近。抗联战士奋不顾身地杀进大院里,与日军血战。
躲在密室内的大岛听着院子里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知道大事不好,换了―套便装正要趁乱逃跑。门突然被推开了,金翻译官领着一群抗联战士一拥而入,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大岛抬头看了看金翻译官。“你……你是?”
“没错,我就是你要找的抗联内线,我叫金国玉,朝鲜人。”
大岛垂下了头。几个抗联战士上前用拇指粗的麻绳把他直接捆成个“粽子”。院子里负隅顽抗的日军见大岛被捉,也失去了斗志。或被打死,或是投降。
另外的战士们把遍体鳞伤的得书和二十几个保、甲长也从牢房里解救了出来。
四周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龟尾知道大岛被抗联捉住了当人质,便命令部下停止射击。尽管日伪军在司令部和广场四周布置了七百多人的兵力,此时却是投鼠忌噐。不敢再大举进攻。龟尾向奉天大本营报告了情况。大本营指示他必须全力营救大岛机关长,不惜一切代价。还告诉他,正火速调集茧场周边所有日伪军部队,务必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消灭抗联独立师和一师的残部,肃清辽东“匪患”。
这边抗联李北风和韩业也在商量对策。大岛狂妄地劝李北风投降,说周围已是天罗地网,抗联是插翅难飞,只有投降可保活命。大伙知道情况的严重性。眼下只有坚持到天黑再想办法。
趁着两方暂时停战,李北风让金国玉给战士们弄点儿吃的。好在司令部里吃喝不缺,战士们吃饱喝足了找地方休息。布置完监视敌情的哨兵后,李北风便和韩业去看望得书和保、甲长们去了。
得书的伤除了头上挨了大岛那一酒瓶以外,还被看守的日本兵打了一顿。休息了几天已经能下床活动了。寒喧了几句之后,便提到了部队的下一步行动问题。李北风顺便问了一下得书,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突围出去。
得书吧嗒着烟袋想了想,附在李北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北风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笑着走了。
天完全地黑了,日本人不断地喊话,劝抗联战士们放了大岛,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抗联也回话,让开封锁的道路,我们就放了大岛。
几番交涉之后,龟尾答应了抗联提出的条件,他觉得就是让抗联部队出了茧场镇,也逃不出外围的铜墙铁壁。因此他最终答应了抗联的条件。
午夜,彤云密布,黑暗吞没了整个世界,抗联战士们悄无声息地撤出了日军警备司令部,隐没在黑暗里。
一直到天亮,龟尾一再向茧场外围各日军部队询问,都没有接到抗联部队突围的任何情报,他断定抗联还没有离开茧场。于是他耐心地等待到了天亮。.
龟尾命令手下攻入司令部时,到处都是爆炸声,看到是十几名缺胳膊断腿的日军士兵,以及好几个被炸死的日军尸体。却没看见一个抗联士兵,最终在密室里看到被捆得象猪一样动弹不得的奄奄一息的大岛。
龟尾命令手下,全镇搜查挨家挨户地查,挖地三尺也要把抗联找出来。
可惜的是,四百多人的部队竟然象空气一样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满天大雪掩没了所有的踪迹,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给他留下。
疯狂的大岛下令,烧掉所有私通抗联的人的房子。
得书家的四合院被烧得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