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沉甸甸的包裹,是妈妈从三千里外寄来的年味,整整一箱的哈尔滨红肠。
对于在北方哈尔滨地区生活的人来说,红肠是餐桌上一道特色美味,是大碴子粥对立面的洋气。
按东北人自豪又自信的说法,“贼好吃,都是纯肉灌的”!新鲜的上好猪肉,经过盐腌、灌肠、熏烤,肠衣变成诱人的红色。掰开来,新鲜的肉馅粉嫩嫩的。一口咬下,色香味都在齿间流连忘返。
一盘哈尔滨红肠切片,层层叠叠绽放如花,是一道不可缺的下酒菜。
小时候,一看到切红肠,就知道要么是家里来了客人,要么是逢年过节。红肠的美味,总与热闹、宾客、酒席捆绑着留在记忆深处。
我大表姐刀工一流。左手推送,右手刀落,一顿密集的菜刀与菜板磕碰声后,一根红肠就变成一排薄厚一致的切片。又一转眼,堆堆叠叠,粉红色的香肠片像莲花一样开放在白瓷盘里。我亲眼看着大表姐变戏法一样,红肠切得小山一样,一下子做好三十盘的红肠冷盘。
长大以后,走南闯北,看过最多的香肠制品是广式腊肠,细细的,硬硬的,不能生吃。蒸起来,甜味多些。还有成都的,贵州的,偏麻辣味多些。超市里也有很多香肠,又多是淀粉太多,虽然韧性足够,但吃起来只是面粉的味道。
哈尔滨红肠真的不一样!
它可以直接食用,看得见的肉馅,恰到好处的柔韧,不会致癌,不会伤胃。老人爱吃,孩子爱吃,男女也爱吃。
除了直接食用,炒着吃也更美味。尤其在阴雨天里,粉红的香肠切片在锅里翻炒,听着热锅滋滋的声音,看着肠片一点一点在温暖上腾的热气中变得湿润光亮,红润可爱起来,浓郁的香气也扑鼻而来。人的心情立刻兴奋起来,忘了窗外的潮湿阴霾。
红肠、大列巴(面包)、红酒,是标配。记得小时候,有回到经营俄罗斯菜的哈尔滨西梅林下馆子,白色的镂花桌布,墙壁上俄罗斯壁画,水晶杯中的红酒儿童是不能碰的,但是面前的红肠和大列巴,恍惚中仿佛也让人立刻有了异国风情。
谁能想到,这款扎根冰城老少爷们妇女儿童皆爱的红肠,百年之前是来自波罗的海的东欧小国立陶宛的“洋美食”。
从过去到今天,红肠的价格不算便宜。但只要做子女的说声“爱吃”,这道菜就总会在父母的菜谱上“置顶”。
我父母家住在哈尔滨东边的城市。长大后我住在离父母家三千里外的江南。前几年,家里只要有人出差到哈尔滨,就会给我寄些哈尔滨红肠。到了春节前夕,也不管北方的冬天下多大的雪,家里人一定要坐六个小时的客车到哈尔滨,就为了买些我爱吃的、哈尔滨秋林生产的红肠。
到了后来,妈妈又觉得还是定制的最好,材料、过程自己看得见。
今年是爸爸特意跑去自选的上好鲜肉,花了手工费交待店里定做的。鲜肉要提前一天腌制,第二天才灌肠制作。为了保质保量,制作的这两天里,爸爸就早早跑到店里。差不多全天候待在人家店里,实时“观察”。
电话那头,妈妈告诉我,“孩子,放心吃吧!吃好了,再寄给你。”
吃着三千里外的年味,我开始想起,小时候春游最神奇的一幕,在背包里摸着摸着,居然摸出妈妈不知道何时偷偷放进去的红肠。
那一刻,这一刻,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离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