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怪

河怪

        总听老一辈说我们普洱县如何如何,我对这种叫法却不甚顺口。小学二年级时,我那年轻漂亮的语文老师蒋老师在班里气呼呼地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向我们诉说她的苦闷:普洱县今天更名了,思茅市今天也更名了。思茅思茅,音近茅司,于是决定更名为所辖的普洱县,强把普洱变宁洱,颇有些蛮占民女的感觉,实在无耻。蒋老师喊了二十余年的普洱县,如今变更,怎能顺口,非但只一名字的问题,连同这个地方属于普洱茶的骄傲也一并被夺走了。更别提那老一辈的普洱县人了。七岁以前,我只知那是街,七岁之后,再知街是何街,便只是宁洱街,永远的宁洱了。

      不过再怎么说,名它也只是个名,这于童年时期的我而言,并未激起过什么波澜。我顾的只是上课,吃与玩,如此而已。那时的我,在金鸡小学念书,老师们年纪稍大,和和蔼蔼,同学们可可爱爱,我也是个家里的小宝贝,热爱着所有的一切。每每暑假,天气极热了,我和伙伴们便忍不住“跳河”了。最爱的那个池塘,深浅皆有,不过最深处也只刚好过肩,并无危险,不过那是最小的时候,再长大一点自然就浅了。长辈们总是担心,骗我们河底藏着水怪,饿了就要出来吃人的,最爱吃你们这些嫩娃娃。我信他们所说的,但我绝对不信我们常去的那个池塘里会有水怪,有也是别处。虽然不能排除我们其实也是禁不住那块儿河边木瓜芽的诱惑,戏水凉快之后便上树摘或者是瞄准果子用石头砸下来,拿回家蘸辣料吃,吸溜吸溜的,普洱人啊就好这口。不过有时候把木瓜芽打进池子里了,不待它浮起现身,就得赶紧淌进河里抓住,若是手速赶不上水速,只能任辛苦打下的木瓜芽“浪迹天涯”。在原地静看着芽芽远去,不知它要被流水带到何处,在哪里停下,又被谁人看到,怪可惜,怪伤感。

        好景不长,我八岁那年,家附近一路较为平坦宽敞的田地都被填实压平了,说要建高速公路。有户人家的许多田地被占用后一夜成了暴发户,紧接着盖了花园洋房,许多村民只得暗自感叹自家山里那几块无用的田地,既是极远不方便种,也没能被被占着分些钱来改善改善生计。昆磨高速的修建在我看来,全然是个恶梦。先不说它投入使用之后汽车声嗡嗡嗡地不停传来,那对于生态的影响呢?修路工人在此搭帐篷住了有些个年头,愈是久了,生活垃圾建筑垃圾就越是多到不可收拾了,也不做何处理,眼不见心不烦,便一股脑倒入河中,让大自然自个儿去消化。自那以后,石底的小虾螃蟹石花鱼大头鱼等等等等都被逼上了绝路,大人小孩们再去泼水捞鱼也只是自讨没趣。而我们的“凉快”行动也不得不被迫终止。浅水区的石头上爬满了难看的青苔,长长的,飘呀飘,像极了水蛇集中营。这条河,已然不再是我的心头所爱了。

      我明白,十年之前,在这样的一个乡村,不可能具备多完善的垃圾处理系统。但即便是在十年之后的现在,也没见好到哪里去。就在去年,那边上海进行着如火如荼的垃圾分类行动,网友纷纷吐槽规则难,分不清,太麻烦。这边这个云南的小山村里呢,谁人会为你收去垃圾?要么自家焚烧,要么还是一如从前地倒入河中。每月二十号,寨子里每家派一人例行扫路。而这扫路又是怎么个扫法,多数妇女们拿着一把扫帚一路唠唠家长里短,把路面的垃圾扫到路面旁的玉米地菜地里。这种扫法,真算做足了表面功夫。后来县里检查卫生,拍下了我们的犯罪证据(即那河畔堆满了的各式各样的垃圾)。组长去县里开会,会上展示了我们组的道道“风景”,并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从组长的语气中,我们也替她,也为自己感到尴尬。不过没有垃圾箱的村民坏了环境本就是无奈之举,担了所有的过错又未免太失偏颇。但凡事还是要奔着解决问题的角度去想。我们终于拥有了第一个垃圾箱,这绝对是地球诞生以来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公共垃圾箱了,当然也会有垃圾车定时取走。

        每次扔完垃圾,又驻足看着这蓝白蓝白的大铁箱,我仿佛嗅到了美丽新农村的浓浓气味。垃圾车的音乐声由弱到强由强复弱,反反复复,就如出警车示意抓坏人一般,惊心又动人。坏垃圾已经被抓走了,我们的小河终于能清澈回来,也会有更多的人去戏水玩耍,倒是我自己不知不觉长大了,成了那条河的“老人”,开始担心小朋友像从前的自己那样去池塘里凉快。太危险了不能去,河底有水怪的,专吃你们这些嫩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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