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13号,距离情人节还有1小时29分。
终于下了班,他换下工作服,跺了跺站得发僵的腿。他是这家商场的保安,大学毕业后,家里托了好多关系,才给他找到这份工作。
商场坐落于这条充满欧洲风情的步行街。街上每个店铺的门口,几乎都有一个冰雕,刻成生肖或者是丘比特射箭的形状,在彩灯的映射下,绚烂极了。整条街都播放着俄罗斯的音乐,成千上万对情侣手挽着手,就像即将要奔入婚姻的教堂。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又像猛然间想起什么事,插着口袋,一边走一边回头,仿佛在等待着正在附近购物的女友,嘴上还不耐烦地喃喃着。
他看到,那些女孩儿们,系着红围巾,调皮地拿着糖葫芦或是冰棍,嘴里呼出白气,摆出那种土得不能再土的“剪刀手”造型。她们的男友(暂且算男友),稍弓着身子,连按几下手机的快门。然后他们又迅速搂到一起,安上自拍杆,再来一组合拍……
“哎,真是……”他无奈地摇摇头,此刻这条街上的人数肯定是奇数,为什么?不是还有他这么一个“单身贵族”呢么?就连在商场门口卖花的女孩,卖完了花,也是被一个男孩手牵手接走的。他的心,就像脚下的面包石,被切割成一块一块,还要忍受着路人的踩踏和寒风的挑衅欺辱。他忽然感觉头颅发胀,戴上棉袄的后帽子,跺了两下脚,迅速离开了。
他的身高还算及格,一米七五,虽不能用“膀大腰圆”来形容,但也十分敦实。美中不足,眼睛小了点儿,犹如绣花针的针鼻儿;他在十几岁的时候长过青春痘,可能是因为保养不好,脸上留下一圈的痘疤,就像七星瓢虫。只不过,他认为七星瓢虫是美的,而自己是丑的。
回到杂乱的出租屋里,他找出两片“扑热息痛”,没有水了,他索性把药片掰开,生咽下去。熄了灯,他躺在床上,翻看着朋友圈。果不其然,满屏秀恩爱的,每一条都像在邀请大家参加他们即将举行的婚礼一样。“这个,大学的时候追过我,被我一口回绝了,看她长的……咦?她的男朋友怎么长的这么精神?好像还很有钱。真是……”他使劲地又翻了几下,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他直接点进了淘淘的朋友圈,她的上一条消息还是大前天发的。奇怪,她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呢?不过,幸好她没发朋友圈。
淘淘也是他大学的同学,在大学前四分之三的时光里,他们就像是闺蜜一样,因为志趣相投,几乎无话不谈。那时候,班里总能传出不少关于他俩的“绯闻”,不过当事人不发声,“绯闻”也只能是“绯闻”。他的室友们规劝他赶紧表白,可他总是觉得时机不够成熟,“属于我的,跑不了!”后期,不知为何,他们日渐疏远,他和淘淘交往起来,总是感觉浑身不自在,就连给她发消息,也总是耳红心跳。可对方总是把他的热忱晾到一边。那份热忱却从未降温,反而愈加发烫。
临近毕业,他横下心来,准备来一次轰轰烈烈的告白,可一遇见淘淘,一副淡若冰霜的样子,就像是一瓶灭火器,熄了他所有的火焰,还裹了他一身狼狈的白粉。就这样,也只能这样,他们连一句赠别的话都没说,便放下以往,各奔东西。
倒是淘淘,在毕业之后联系了他几次,甚至还请他和其他同学吃了一次饭,不过都是谈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淘淘找到了一份出纳的工作,工作地点距离他的出租屋很近,有几次,他在门口看到了淘淘的背影,但却没有勇气喊住她,只是默默凝视,目送她离开。
据他猜测,淘淘应该是没有男朋友的,要不每天她怎么会一个人上下班?她怎么不发有关对方的朋友圈?既然是这样,那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事在人为么。他琢磨着明天要不要有什么表示,但又害怕步子迈大了不好收场。这就像自己不敢发朋友圈不敢胡乱点赞一样,怕惹来淘淘的猜忌或是反感,从而拉黑自己。算了,明天再说吧。他吧嗒吧嗒嘴中恶苦的药味儿,借着药劲,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依旧是苦守一天,不过面对来来往往的情侣,他的心多少宽慰了一些,毕竟自己的眼前,还有那么一丝曙光,只要肯下气力,还是有机会成功的。
这天他上的是白班,所以下午四点半便下了班。回家路上,他偶然看到淘淘从单位出来,打着电话,手里拎着两只礼盒,说说笑笑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的心一颤,即刻无意识地拦了一辆出租车,紧跟着淘淘。坐在副驾驶上的他,故意把头放的很低,生怕被前面的车辆发现。一路上,他不知道双手应该放在哪里,时而搭在头上,时而蹭着脸,时而捋胸口。他的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撞击着,嘴里仿佛还残留着药片的恶苦味儿。按照他的逻辑,即使我追不上她,别人也不能追她。
到了医院,淘淘进了一个骨外科的病房。果然不出他所料,淘淘进去后,把礼盒放在了一个男生的病床旁,他走近窥视,那个男生不知道比自己要帅多少倍,别的不说,他的脸上就没有一个痘痕,他的眼睛,也不比针线团小多少。淘淘扶他坐了起来,一勺一勺地喂给他饭,那个男生羞涩地笑着,淘淘也在笑,并拿着毛巾替他擦去嘴边的食物……
他的每一个汗毛孔仿佛都挤到了一起,之前的猜疑都被这眼前的景象有力证实了。他退了一步,瘫坐在病房门前的长凳上,只感到头晕地转。不,他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本想有些发泄的举动,比如大哭或者摔点东西什么的,可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他在想,人的欲望总是随着环境的发达不断膨胀,又随着现实的残酷而不断收缩,直至彻底消亡。
本身就重感冒的他此刻觉得喉咙越来越痛,几乎说不出话,手脚也越来越麻。他支撑着站起来,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淘淘从病房里走出,她的皮肤是麦色的,齐短发流露出一种干练的气质。一席黑色的低领连衣裙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淘淘很意外地发现并叫住了他。
“哎?你,你怎么在这呢?”他哑着嗓子,装作很平静,但又很意外的样子。
“我老家的表哥,胳膊摔伤了,在这住院呢,我来护理。”淘淘很自然的说。她的声色很悦耳,柔而不软,有些发甜。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的手指也受了点伤,过来看看。”
“那你应该去门诊啊,不要紧吧?”淘淘关切地问。
“不要紧,不要紧。”他的嘴里像安了弹簧似的,说话声也洪亮了许多。“没事,上了点药。”他把手插到口袋里,好像很疼的样子。
“那就好,回去别忘吃点消炎药,注意千万不能沾水,感染就麻烦了。有事联系吧!”
出了医院,他长呼一口气。刚才的失落,早已被兴奋所驱赶。他相信,淘淘不会对自己说谎,也没必要对自己说谎,而且从她刚才的话来看,分明是很关心自己,成功率还是很高的。他准备回去就给淘淘发微信,恢复联系。但愿下一个情人节,我们能在一起过。得意之中,他撞到了一个人,他赶忙向那个人道歉。
那个人来到病房门口,淘淘见状,甚是惊喜,她急忙出来迎接。
“我给你准备了份礼物,在楼下的车里。”
“缺德!怎么才来啊?”淘淘愠怒地拧了那女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