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末尾两天,空气里流动着的尽是不安和没有署名的躁动,长街小巷里,也不见悠长的小贩吆喝声,知了在热得不愿睁眼的大树枝丫上不说话,短暂的开怀欢乐后,等待他们的只是漫长的没有边际的死亡,炽热的火焰此刻是透明的,它狂妄不休的侵略着这片大地上原先的宁静和谐,给人以心灵上的重压,它仿佛是在告诉世人,没有什么永恒的安乐,幸福的力量总是抵不过悲伤的胁迫,所有的花会红也只是上苍不小心打了个盹,或者偷喝了酒醉倒的缘故!
此刻已接近傍晚时分,陆续有人在南来北往,脚步都很匆忙,眼神里装的好像是明天后天的美满,肩膀的背包里有的张开了口,露出一些刀剑光影,还好不是正午,不然可着实要惊骇了一些胆量有限的人了,譬如这位正欲合上门扉的青年——牛旦,他清瘦极了,宽大的红蓝巴萨球衣,紧紧的护佑着他,一副病恹恹的神态,不过倒是生的白净,一点也不让人生厌,一双眼睛也甚是剔透晶莹,只有眼角处藏些不易被人发现的苦楚。像极了烟花绚烂后整个天空飘散的黑色的烟云,至少曾被人美丽的赞叹过,或者又至少倔强的灰飞烟灭过,每一种选择都是一阵风,一场雨,吹落在牛旦的心底,这会他出门是要去城西北角的图书馆还一本书,俄国大文豪陀耶托夫斯基的《白痴》,还好今日记起来了,不然逾期可要扣钱了,一边小心认真锁好门,一边笑着自个言语到。
这个季节出门的人大多会带上一把伞,杞人忧天的忧虑是人类的多数天性,当然任何时候总会有例外的人,牛旦此刻右手掕着的布袋子里除了《白痴》外,毫无别物,想来他母亲肯定是吵了他,不然他是不会忘了雨伞的!不一会功夫,城市就恢复了生气,到处一派丰盛郁郁葱葱的壮观,牛旦的眼睛倒是老实的异常,他从不回头左顾右看,一心想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任凭那些五彩斑斓,像个怨妇弃儿一样,愤恨的跺着脚,咒骂不识趣扫兴的牛旦。
可惜我们的主人公牛旦天性豁达得很,好似一条山谷能容得下一个城的悲伤喜乐,这一点他许是遗传了父亲,只是在偶尔之际发起火来,大多数他都是沉默寡言的,如果有什么聚会,自然会寻不到他,凡事自有意外,他尤其喜欢深夜里的星空,常常一个人揣着一瓶朋友从俄国带来的酒,偷偷跑到城东的矮山头,躺在自带的凉席上,定定的有些傻气的看着星空,糟糕的事于是就发生了,天微微亮,就老远瞥见一位胖胖的妇人,急慌慌地朝着山头奔,无需赘言这个青年人,就在妇人的声声指责中,悻悻的返家去了,牛旦一路上说个没完的话,也不知妇人感到惊讶还是恼怒!此种事也不常有,牛旦想来还是听一些母亲话的!
这座北方小城不大,却自带有一股极寒之地的悲壮荒凉,任凭这会是流火的七月,牛旦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心里打着腹稿,快月底了,编辑催的稿还没个光明下落,他有些着急了,其实也不是不知写什么,只是总得打磨得完整了,才能出来见人的,牛旦是从哪年爱上写作的,他自己都不知了,想必这些年来,他的清瘦许是思考所致,可怜天下父母心,隔三差五的牛旦总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还是加辣的,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的牛旦就想起了母亲做的辣味排骨汤,口水差点流了下来,他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明明不是才吃过的吗?
一团大风球滚过,牛旦突然暂缓了脚步,停在一个小饭店门口,刚才他好像看到了父亲在一个人喝酒,绿色的桌布清凉极了,仿佛它能带走所有的烦忧,牛旦急冲冲地进入到了饭店大堂,直奔角落的那个餐桌,待他拍打那人肩膀时,牛旦被一阵酒气熏得就立马清醒了过来~~~~~~好傻,父亲已经去南方海边捕鱼去了,怎么会在这喝闷酒呢,牛旦手忙脚乱地连连向着那位客人赔了礼,憨笑着退了出来,最近这是怎么了,老是做些蠢事,怪不得母亲不高兴呢!牛旦暗暗自责在心里又告诫自己到,以后可要听母亲话了,得赶紧还了书早些回家和母亲说会话,然后争取不再失眠地睡个好觉!这些都是母亲平日里最希望的!所以牛旦记得特别清楚,他可不想再做不孝子的事了,至少也该向着陀翁笔下的梅诗金公爵学习些!
只要一想到梅诗金公爵,牛旦好像全然忘了刚才在饭店认错人的囧事,他此刻的脚步声极其的欢快,急急重重轻轻缓缓,音符般奏响着只属于俄罗斯大地的寒冷的悲凉和壮阔,他觉得从未有这样一位小说主人公吸引他,哪怕是当初毛姆笔下那个勇敢追求月亮的股票经纪人,也未曾这样使他着迷,他像是收获了一位情深义重的老友,满脑子都是他说的话,他所有的情感世界都是那样的迷人,散发着自有的特殊朝气蓬勃,所以牛旦很喜欢书的上半卷,因为至少此时梅诗金公爵还是拥有着参天大树般的生长力,而后半卷,牛旦不忍卒读,因为他也是善良的过分的一位年轻人,当美好被毁灭的瞬间,他甚至能感知到自己灵魂也在撕裂的生疼,更无须说陀翁这样的人了,牛旦此前就一直很喜欢俄罗斯,当读完《白痴》时,更是坚定了他要尽快去俄罗斯的决心,所以他才会忧虑催稿的事,还好那个编辑人也是个热心肠,每次打钱也阔绰准时得很,这点也是牛旦在她那里发稿的一个因素。
转眼间再过一个街区,就到了图书馆,小城的精气神也好像愈发热闹了,劲头也更足了,低低矮矮的楼房友好地依靠坐在一起,也也不再垂头丧气的了,到处都能传来欢天喜地的一番景致,只是天上的星星模糊得异常,全然瞧不上这小城一样,满眼里透出的都是凌厉的含有警惕的目光,深蓝中糅杂着紫色的天空,怎么会看不清漫天的星辰呢!牛旦长叹了一声,右手晃悠着布袋子,十足的孩子气,他宽大的巴萨球衣里钻进了好多风,全然不知布袋子里没有一把雨伞的陪伴,要知道,这样的天气,老天爷发起火来,那阵势别提有多着急多猛了。任何一位绅士近来几日,也总是会生起一团火的,我们的主人公牛旦还好,他心底素净得很,倒是奇迹的和周围人形成天壤之别,关于这点,那位胖胖的妇人就要有的苦受了,毕竟胖胖的身材,稍微动一下就能汇聚一条河流啊!
眼瞅着红蓝巴萨球衣里被更多的风所灌得鼓鼓的,磨面坊里的吹风机似的,他尽可能地缩着身子,无奈单薄的身子,这会不顶用极了,牛旦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在大街上 想更快地抵达图书馆门口,看样子一场大暴雨就要滚滚而来了,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倒像个深深思考的小老头,乌云大朵大朵地袭来,他忽然想起了家中的母亲一人在家该是多孤单,自打父亲去了南方海边,母亲就很少能睡个安稳觉了,尤其惧怕风雨淋漓的天气,这么多年,父母双亲哈从未相隔得如此遥远,情不自禁的牛旦的眼角就湿淋淋的了,好似暴风雨提前登门拜访了,他这会低下了头,愈发觉得自己很是讨厌了,连影子也不放过,他狠狠地踩在自己的影子上,仿佛杀死了一个做满了丧尽天良的坏事的恶徒,一闪一闪的都是伤感片段,他实在搞不懂,为何梅诗金公爵的命运竟会如此悲惨,美好的善良都是个早早夭折的孩童。
刹那间,咔嚓咔嚓几声天地被惊雷所扰,他赶紧忙不迭是的胡乱苍蝇似的拐进了一条小巷,也许只是无意识的,他原先小小的世界就要被一位老朋友所闯入了,而且这不请自来的问候,于今日的牛旦看来,真是再美妙不过的了!
先生,很荣幸与你在这躲雨,只见一只同样清瘦但却异常白皙的手伸向了牛旦胸前,还未等我们可怜的主人公牛旦冷静下来,那位陌生男子的手就主动握了过来,哦,先生,你好,这样的鬼天气,两个人倒全无担心了,牛旦热情又不失分寸的回复着陌生男子,顺势还把布袋子紧紧贴着自己衣服,生怕书被淋湿了,一边含蓄地打量着他,陌生男子倒完全毫无半点生疏的影子,他俊俏的眉眼有种无法言语的异域风情,先生,是来自其他国家吗? 牛旦小心翼翼地问道,哦,是这样的,我来自遥远的寒冷俄罗斯,陌生男子蜻蜓点水般妙笔生花般温柔地回答道,真的吗?先生,那你想必知道伟大的大文豪—陀耶托夫斯基先生了,我刚看完了他的《白痴》,我特别喜欢梅诗金公爵,~~~牛旦好像忘记了一连串的礼节,放烟花似的没完没了,风雨夹杂着雷声,袭击着一处屋檐下的两位年轻人!
你好像也没带伞吧!陌生男子指了指牛旦的布袋子,哦,我都忘查看了,牛旦赶忙翻看了一下,同时又不好意思的笑了,根本没意识到这位来自俄罗斯的朋友竟然还会中文,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先生,终究还是牛旦先问了对方名字,并且又报了自家名号,哦!先生,你可以叫我梅诗金,我很爱我的这个名字!
就在听到梅诗金三个字时,胆小的牛旦后退了一步,整个身子好像被悟空的法力定住了一般,不过任何有违礼节的事牛旦都会尽量避免,于是乎这下轮到牛旦伸出右手了,热情洋溢到:“梅诗金先生,认识你让我感到甚是荣幸,”是啊!这种糟糕透顶的天气,一个人在这躲雨,肯定会特别难过的,边说着这位梅诗金先生又指了指牛旦的布袋子,示意他把书拿出来,先生是要看这本书吗?你和这位书中的主人公倒是一样的名字,牛旦像是自说似的郑重把书递给了梅诗金先生,关于这点,我知道得比你早,说完梅诗金先生一阵清脆的笑声荡漾在屋檐下,这样的风雨里,的确不该是愁眉不展的了,看着他认真读书的样子,牛旦的心 也不似早前那样惧怕暴风雨了,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天气刚刚好,母亲再也不用热得喘不过气了,父亲也会因为这样的天气而躲在港口休息,一切美好忽然变得具体了起来,牛旦那颗被冷冰冻住的心,也慢慢融化了起来,小城也忽然变得可爱了起来,远处被水汽弥漫的高楼像是一个个大树,在深夜里坚强的站立着,守护着小城。
要不,咱们等雨停了,去喀秋莎小酒馆喝酒,梅诗金先生,你愿意同行吗?牛旦有点扭捏地又有点忐忑地认真问道,要知道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邀请人去喝酒呢,平日里他从不喝酒的,甚好,其实我也想请先生喝酒呢,说完梅诗金先生情不自禁地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好似能击退惊雷的利器,果不其然不一会功夫,黑压压的乌云跑的无影踪了,空气里弥漫的清新味道,使人的身心都愈发愉悦起来了,街道上这会因为夜已深的缘故,干净极了,只有几处酒家还生着灯火,长长的街道上,遮掩了多少沧桑,却仍旧散发着生活的热度,牛旦和梅诗金先生,比肩同行,留下了两个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也像是长了眼睛,推推搡搡,好不热闹,满地都落下了孩子气的印记,这可叫明早的保洁师傅们如何忍心清扫呢,还真是个难题!
来,先生,咱们不醉不归,牛旦傻里傻气的断断续续说着话,梅诗金先生倒也很有耐心,一双眼睛里闪烁的也都是温柔地善良,喀秋莎酒馆里这会就只有一个伙计了,在门口圆桌上趴着刚进入了梦乡,馆内音箱里缓缓流淌出带有俄罗斯风味的手风琴歌谣,牛旦这会愈发不清醒了,硬是要拉着梅诗金先生去台上跳舞,真不知道天亮后牛旦会不会发疯,但愿那时这位梅诗金先生还在,~~~。
先生,你都不知道我多喜欢梅诗金公爵,我觉得他本应有更好的人生,也许陀翁写得就是赤裸裸的真实吧!一杯杯喝着酒,牛旦还不忘表达他炽热的心底话,梅诗金先生倒是安静得多,也是一杯杯的和牛旦全神贯注喝着酒,完全不知门外的暴风雨又再次袭来了,而且这次比往前更是厉害,只听得雷声轰鸣,门外犹如战场乱做一团,伙计也被惊醒了,赶忙关了门,又继续趴在桌子上昏然入睡,而我们的牛旦和梅诗金先生,此刻也喝多了,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两人约定好了都即将进入同一个梦中,也不知他们的梦回不回碰面伙计的梦呢,这还真是未知数!风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看来是要预备冲走整个小城了!
先生,等等我,别那么急跑到山顶嘛!牛旦气喘吁吁的喊向脸上满是笑意的梅诗金先生,再过一会他们就要登上最高峰了!幸运的话可能会要比任何一只雄鹰更先看到浪漫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