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海,而她是你的岸

1.

邹欢欢人生中最尴尬的两个时刻都跟陈咏飞有关。

第一个是她来了大妈浑然不觉,穿着白裙子在路边大声讲电话,把路人的侧目当成对自己美貌的敬仰,直到陈咏飞扑过来往她腰上系了个衬衣才反应过来。第二个是她脸皱成麻花从妇产科出来,在门口碰见了陈咏飞陪老婆产检。

两个尴尬时刻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第一次尴尬后,陈咏飞成了邹欢欢男朋友;第二次她发现了陈咏飞成了别人老公。更戏剧的是,他来妇产科是为了孕育新生命,邹欢欢却是为了上宫内节育器,阻碍新生命的到来。

2.

邹欢欢是个典型的汉子,搁古代就是个上阵杀敌的战士,一刀能砍下对方头颅的那种。现代是个和平社会,所以她只能在朋友圈子里发发淫威,遇到陈咏飞之后彻底做了皇上。

陈咏飞是纯情计算机直男,杀病毒时毫不手软,但面对邹欢欢时反应总是慢半拍。邹欢欢每晚睡前给他发晚安,他乖乖回晚安;她堵在他公司门口唱情歌,他也不知道躲,临走临走还拉着邹欢欢一起跑;邹欢欢半夜打电话骚扰他时也不关机,扛着睡意陪她聊天。直到最后邹欢欢强吻了他,他才明白——原来欢欢喜欢我。

大家一致认为邹欢欢可能疯了。她之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不是健身教练、运动员,就是赛车手,没有过陈咏飞这一款。她自己也说,太娘的男人她压根不会多看一眼,遇到坏人了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陈咏飞尽管不娘,但那性格和小身板,实在不是邹欢欢喜欢的类型,而且他还比她小几岁。

我们觉得陈咏飞最后答应邹欢欢完全是屈服于她的淫威。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邹欢欢还总说是陈咏飞先追的她,她是看他可怜才答应的。

陈咏飞完全是没开化的小动物,跟大家聚会时会规矩得叫我们姐姐,我们起哄他俩亲一个时,他总是害羞地推辞,每回都是邹欢欢按倒他。但年龄小归年龄小,该有的礼数和周到他一点也没少,点菜会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在KTV会帮每个人点歌,聚完会负责送大家上出租车,再搀扶着醉醺醺的邹欢欢往家走。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没对他们抱太大希望。肉吃多了,总得吃顿青菜去去腻,陈咏飞就是那盘青菜。我们甚至还在群里打赌,赌邹欢欢这段恋情持续不到半年。

邹欢欢对我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径不予理睬,我们只当她是心虚,还有点心疼陈咏飞,第一次谈恋爱就遇到邹欢欢这种老司机。

3.

后来邹欢欢跟我们说了些他们相处的细节,我们才有点觉得或许陈咏飞真的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邹欢欢一直都不是安分的女生,再平静的生活也会被她搅得腥风血雨,所以她就编了个故事给陈咏飞听。

他们俩吃完晚饭摊在沙发上看肥皂剧,邹欢欢就着男主角出轨的老套剧情问陈咏飞,“亲爱的,你爱我吗?

陈咏飞利索地回答,“爱啊”。

“有多爱?”

“非常非常爱你。”陈咏飞回答得很真诚,不像是普通男生应付女朋友的语气,搞得邹欢欢差点演不下去。

“那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完之后再回答到底爱不爱我。我其实不能生孩子,跟前男友分手也是因为这个。”

邹欢欢也问过前男友们这个问题,他们基本都会强装镇定地说“你开玩笑的吧你”。邹欢欢很懂得适可而止,这个候她会懂事地说开玩笑,然后把话题岔开。

陈咏飞的反应截然不同,他听完邹欢欢的话停下了一直揉她头发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也丢失了,认真地思考着什么。邹欢欢估摸着情况好像严重了,打算立马解释一下自己在开玩笑,可陈咏飞接下来的话把她的眼泪都弄出来了。

陈咏飞把躺在他腿上的邹欢欢扶正坐好,又深呼吸了一下才跟邹欢欢说:“欢欢,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我爸妈一直催我带你回家给他们看看,他们还真的挺想抱孙子的…”,邹欢欢听到这儿心凉了半截,完了,玩笑开大了,这是要提分手的节奏啊。

可陈咏飞接着说,“但是欢欢,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想放弃你。所以我刚刚仔细想了下,我们先不告诉我爸妈,等我慢慢跟他们解释,你这么好,我这么喜欢你,他们也会喜欢你的。实在不行,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孩子,就说是自己亲生的。我现在只能想起来这些办法,但是不管怎样,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一定不要就此放弃我。我会难过的。”

邹欢欢眼里顿时冒出了眼泪,她想说陈咏飞是个蠢蛋,又觉得很感动,最后只是抱着陈咏飞哭,过程中陈咏飞还一直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

我们问邹欢欢最后怎么收场的,她说哭够了才颤颤兢兢地说了实话,但怕陈咏飞责怪她,话刚说完就堵住了他的嘴。陈咏飞是既生气又高兴。

4.

邹欢欢说那一刻她真的有了天长地久的感觉,像是漂泊了很久的蒲公英种子终于找到了生根的土壤。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陈咏飞求婚求得很突然,距离他们正式在一起不到一年,邹欢欢整个人都是懵掉的。她承认自己还是很喜欢他的,体贴细心有节操,赚的也不少,可以说是一个绝佳的结婚对象。但是邹欢欢犹豫了,她有点想躲。

陈咏飞看出了她的迟疑和退缩,还是好脾气地安慰她,“没关系,你可以再想想,我再跪久一点也可以。”

邹欢欢脑子里有一百个答应的理由,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马上要伸出去接戒指,但是最后还是拒绝了陈咏飞,“对不起。我觉得太快了,你让我再想想。”

陈咏飞有点难过,邹欢欢知道他有很多不解,很多问题想问,但他最后还是收起了戒指站了起来说没关系。邹欢欢第一次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自己这种人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很不舍,很难过,像是丢了身体的某个部位,但是邹欢欢最后还是提了分手。陈咏飞电话短信微信轰炸过,公司门口堵过,小区楼下蹲过,我们也被咨询过,都没能挽回邹欢欢,直到最后死了心。

不管我们怎么逼问,邹欢欢都不说分手的原因,把她灌醉她也没吐过真言,我们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你就作吧你。”

5.

我是在邹欢欢在医院偶遇陈咏飞那天知道她分手的原因的。

邹欢欢那天问陈咏飞的问题不是玩笑话,她是真的不能生孩子,不是怀不上而是生不下来。

我们还没认识邹欢欢的时候,她谈过一场刻骨铭心的初恋,全身心投入后怀了孕,渣男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消失,邹欢欢连做无痛人流的钱都没有,在黑诊所做完手术的后果就是要永久避孕。

她问过每一任男友那个问题,他们的反应都让她心灰意冷,她想她总能等到那个包容她一切的人的,最后等到了陈咏飞却退缩了。

邹欢欢说,“遇到陈咏飞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爱会给人勇气,更会让人软弱,如果他没那么爱我,我尚且能够嫁给他,就是因为他太爱我对我太好了,我才不能那么自私。我相信他会陪我渡过所有难关,但这些难关本不是他必须要经历的。他那么好,身边该是一个同样好的女孩,而不是经历如此复杂的我。”

作为看客的我,在手机这头泪流满面。

邹欢欢最后说,“我能给的最好的爱就是离开他,看他体会寻常男子都能体会到的烟火生活,有个完整的人生。而我,注定不能陪他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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