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台的玻璃还沾着晨露，玉兰树梢的雾气却已化作轻烟。几簇新雪似的云朵蓦然撞入眼帘，是迷途的信鸽栖落枝头？待要定睛细看，那满树玲珑早已随春风笑得花枝乱颤——原是白玉兰趁着夜色悄然绽放了。

走呀，看花去。

廊下还有株紫玉兰，最是矜持。去年深秋它便褪尽铅华，将所有的月光与星辉都酿成酒，此刻正托着琉璃盏似的花苞，任朝霞在杯口鎏金。倒是墙角几丛迎春性急得很，细藤攀着竹篱织就金帘，非得让每片新叶都缀满铃铛，风过时便叮叮咚咚地播报春讯。

三月半，腊梅还有残妆，红梅已迫不及待地往腮边抹胭脂，倒叫人在清冽与甜香间失了分寸，不知该先嗅哪一缕芬芳。

走呀，看花去。

行至村口时，忽有细雪拂面，抬头却见杏花簌簌。这雪是暖的，裹着蜜蜂新采的蜜，落在青石板上竟生出淡粉的苔。菜花更似顽童泼翻了颜料罐，从篱笆根一直滚到天尽头，连风都成了金灿灿的绸缎。老柳树也来凑趣，把嫩芽串成翡翠璎珞，非要给每道田埂都戴上。

走呀，看花去。

原野上忽然腾起紫雾，原是二月兰铺开了绒毯。这些星星草最懂聚沙成塔的妙处，单看不过是怯生生的几点紫，待成千上万朵攒在一处，竟把整个春天都染成了雾霭氤氲的幻境。蒲公英撑着黄色小伞飘过时，恍若误入仙境。

忽有清泉溅玉的啼鸣自林梢跌落。画眉掠过新柳叩击三月的琴键，黄莺衔着滚金豆子的脆响抛向云霞，山雀扑棱棱碰响叶间的银铃铛。连梳羽的白鹭都停驻水畔，将雪翅上晾晒的曲调裁成谱线。忽而万籁俱寂，不知哪只鸟衔走了半阙春歌，惹得整个山林都在跟着新发的嫩芽轻轻摇晃。

这就是无时无刻不在酝酿美好的春三月，枝枝新叶生，簇簇繁花开，庭前映阶碧草，路旁嫣红点翠，耳边婉转悠扬。她把五颜六色的新鲜，悉数抛向你，又温柔拥你入怀。

归途依然惊艳，暮色漫过花枝，将白玉兰染成浅绯色的雾霭。赏花人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哼着歌，从这方到那方。

且慢归去。让衣袂再多沾些桃红梨白，让指缝多留点茉莉的温存，让心田多吹进几缕春风。你看，那樱花正踮着脚尖在暮色里打转，明日启窗时，怕又要捧出一树新的诗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