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欢愉全都存在于片刻。所有坚固的都会烟消云散，于是并没有什么可回味，可回忆。

共同的回忆那么少。

我想把这段时间的痛苦全部写出来，可是到头来发现也不全是痛苦，情绪全部交织着，这个瞬间是欢快的，做完一件事情之后是无比充实的，下个瞬间，就突然痛苦起来，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就像晚上骑着自行车在路上的时候，身体很累，但是吹着风有一点点舒服，痛苦和舒适夹杂在一起，就是我这段时间的心情。

甚至，慢慢平静下来了，平静的状态也是片刻，这是属于每个片刻的平静。平静的时候也总是想沉默着叹气，一声声叹气。

叹气是在心里叹气，不被别人看见，甚至不觉得这是一件事情。

所有坚固的都将烟消云散，我一遍遍默念，虽然这只是没有逻辑、不加思索的一句话，经不起深究。

所有坚固的？可是坚固的又是什么？不过都是主观的、夹杂着自我判断的一个名词。

词语和词语的堆砌，成了一件事情、一个表情、一种状态，细想起来实在经不起反复推敲。

其实是我们自己左右摇晃，经不起反复推敲而已。

很多时候我反对一切名词，一切叙述性的描述，一本书里面的章节，每一章节要表达的名词好多，名词堆成了一句句话，说的都是废话。每一本书的名字，都应该叫废话集。

如果说欢愉是片刻的，那么痛苦也该是片刻，每一个片刻都是自己的主观感受，有时候你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哪会想着片刻和片刻的不同？

痛苦和欢愉，每一个词都是一把刀子，每一个词语都是趴在地面的虫子，我想捡起刀子杀死虫子，却发现虫子主动爬上了刀刃，它的身子像公路，遥远的前路漫漫，头部低着，看不清方向。

于是我想杀死自己，像拥有杀死一只可怜虫的冲动，却在每天晚上都要洗完热水澡再睡觉。

我躺在床上，像进入了深渊的怀抱，这样的感受让我哭了，温暖的感受进入阴道，却不停下坠，越来越黑，泪不停涌出来，虫子爬得满脸都是，液体附在我的左眼，右眼竟然尝出了味道，那熟悉的味道，是精液。

自顾自拥抱着，一切都陷于暗和寂静之中，深深切切体会着来自深渊的痛苦，是身体的痛苦，也是内心的痛苦，深渊不停凝视我，尽管我从未主动看过它一眼。

挣脱不了。

天总是说亮就亮，每个早上都觉得可以重新活一遍，看着那边路上的人，眼前的一张张嘴，空洞的语言就被一句句吐了出来，我心里的深渊不断接受信息，不加分辨，统统装进里面，言语没有着落，不停下坠，不停跳进里面，我不停膨胀着，快要疯掉。

深渊是坚固的，它无时无刻都存在着，可深渊也不过只是一个形容词，是一个词语，没有任何的现实意义。该怎样去形容坚固？用不存在东西去形容不存在的事物？形容又是什么？

当一切都抛去语言、形容、解释、动名词的组合，它是什么？

当痛苦不再被用别的词语描述，它应该是什么样子？

当痛苦只是痛苦本身，当欢愉只代表欢愉，没有任何交叉，深渊还有无存在的意义？

当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之后，变成了什么？如果不是实体，那又该怎样叙述？

当一切事物脱离了人为赋予的意义，那么这就是元一？

于是你只是你，没有任何被赋予的词语。

温柔不是你，担当不是你，成熟不是你，真诚不是你。你只是你，甚至普通也不是你。

那我要怎么认识你？

你25岁，甚至年龄的计算也是我们习得的；

学历和家境，你的人际往来，你的社会角色，你的喜好...，这些词语的主语全都是你的，并不代表你。

抛开所有，没有一件东西是坚固的，我也从不认识你。

只是两个不喜欢任何修饰的生物而已。

没有烟消，没有云散，一切自然，没有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