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记忆,很多都已经模糊了,可是那天的事,却一直历历在目。
那是我初中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发了高烧,妈妈来接我去医院。当时正逢晚高峰,街上出租车虽然成群结队,但无一例外都挂上了“有人”的牌子,我们在路边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仍旧没有拦到车(那个时候还没有滴滴打车)。彼时站在路边拦车的,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外,还有一对情侣。
不久,从那对情侣的方向来了一辆空车,他们先拦下了车,眼看着就要上去了,妈妈几乎是狂奔了过去,把发高烧快四十度的我猛塞进车里,苦苦地哀求把车让给我们。彼时的我虽然已经烧到意识涣散,但在我印象中一律强势的妈妈突然脆弱的模样,深深地刺激了我的泪腺,瞬间,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所有的倔强都在那一刻濒临崩塌。
在我的记忆中,妈妈的身体里好像是住了两个灵魂。因为她总是对自己忽冷忽热,时而溺爱到极致,穿衣吃饭恨不得事事上手,时而却冷眼相向,言辞锋利令我力不从心。现在想来,或许是她太爱我了,因为太过于爱,所以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含着怕化了。可正因为如此,养成了我什么事都不要自己做的陋习,久而久之,发酵成一种动手能力丧失的病态。
这时,她又开始焦躁起来,因为经历过苦难,尝过人世间的艰辛,所以她很能懂得“什么都不会”在这个社会上有多难立足。所以,她开始时常责骂我,背不好单词就不许睡觉,再玩游戏就把电脑砸了。
可是这对于我来说,仿若是从天堂一瞬间跌到了地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突然变成了一种奢侈,这对我的打击不亚于从人人尊崇的公主变成摇尾乞怜的乞丐。在极度溺爱环境下生长的我,不论是动手能力还是智商情商都处于低能状态,甚至于整个人的性格都走向了偏激、固执。我开始反抗她,她要往右我坚决往左,她说不的东西我偏要去做。这样,就加深了我们之间的隔阂。到了成年我才体会,这个鸿沟有多么大,大到我难以去弥补它。
每次一到母亲节,微信空间里全是同学对母亲赤裸裸的爱意表达,狂轰滥炸了我的屏幕,但我的心里却激不起星点浪花。我明知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哪怕是害羞不想在公共场合有所表示,也应该在私下里对母亲表达最深层的爱意。可是我选择了无视,甚至是连准备了礼物也不会送出去。(有好几次都准备了礼物,可到了日子却没有送出去)
有的时候会很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无论曾经给你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可她也是母亲啊,况且,伤害你纯属无意,她是爱你的啊……我彷徨着,甚至在午夜梦回,记起的也是她的一遍遍责骂和冷眼相对,但我丝毫不能记起她对我的好。我不介意再撕开带锁的伤口去抽丝剥茧那些过去,但为什么我无论怎样搜寻都找不到一丝爱的蛛丝马迹?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那样开口大胆地表达爱?为什么?
都说童年的伤害难以抹灭,我想是的。就像我高三那年,每天发誓要考个离家最远的地方,发誓要断绝我的一切过去,将那些痛苦不堪全部埋葬,这些誓言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我只记得自己要离家远远的,只记得自己要忘记过去,我也确实做到了。大学以来,是我整个人生最自由,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没有了妈妈的陪伴,没有了梦魇的挣扎,我活得潇洒自在,可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
是根。一个人的根,是托举一个人走得远走得好的出发点。我可以忘记家乡的栽培,忘记父母的疼爱,忘记朋友的陪伴,但我无法忘记自己的血肉和灵魂。我的灵魂,它想回家。即使我的脚步走得再远,它也深深地牵挂这那片土地。
因为那儿,有我的母亲,也在深深地牵挂着我,她鬓角的白发,还有眼底的皱纹,是岁月染上的印记,她最美好的岁月献给了谁?我想,答案毋庸置疑。
几乎每次视频,母亲都会给我看家里的布置。那个我走后依旧被整理地干干净净的小屋,那个曾经包容着我所有小心思小确幸的小天地,现在还完完整整地留在那儿,还有被母亲搜刮来的小熊小兔子玩偶,装点着这片美好的世界。每次看到,都会使我眼眶湿润。
我从不轻易流泪,但眼角的泪珠依旧为这温情翻滚。
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这些年对你的冷嘲热讽,对不起这些年对你的恶意中伤,对不起,对不起……
可我仍旧没有办法亲口对你说出这三个字,我只想,默默地,用我的余生来弥补你,做全天下最爱你的人,给你最好的东西,成为你的骄傲!
因为这些都是你曾经为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