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暑天,为了让驾驶员科目三积压的待考学生尽早考试,领导决定从各部门抽人,双休日加班考试。这个周日,我被抽上了。
大多的考试场,都有着这样一句话:人生经历过无数次考试,只有这次,关乎生命的安全。也许是人们生命意识的增强,也许是国家的重视,驾驶员考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引发社会的极大关注。
熟悉了监考的工作流程后,我也开始了第一个学员的考试。也怕出丑,独自的熟悉着考试的显示器。正低头捣鼓着,耳旁传来“报告”声音,扭过头,瞅向传来声音的窗外,先看到的是一双索索抖抖的手,捧着身份证,递了过来。手的后面,有着一张很历史的面孔,满脸的褶皱,是那种摄影师见了很想留下的脸。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经历,我惶恐的不由自主的企图站起来接过,必然的有了头顶撞击车顶的“嗵”的一声,下意识的接过了,脑子还在短暂的空白,手拿着身份证不知何用,慌慌的塞进了车辆工作台的缝隙中。
也许看到我的慌,亦或他自己本身的慌,坐到驾驶员位置后,两个腿抖个不停,肚子已抵近方向盘也不知调,身子直愣愣的挺着。手其实也在抖。左手轮空的扑拉着,嘴里嘀咕着又像问我:
“怎么没有?”,
“怎么没有安全带?”。
这个时候,我也平复了。瞅了夹在车门的安全带指给了他,笑道:别急,先准备准备,座位需要不需要调调?好了告诉我,我就按开始考试?
车开始挪动了,却已显示不打转向灯扣10分。还是太紧张,我有意的问,“家里应该有拖拉机吧,开过吧”。他答:“开过”。我接着说,“就像那样开”。他答,“嗯”。
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车也在闷头闷脑的走着。到了加减档项目,刚报了准备加减档操作,还没等到后续的具体操作指令,他双脚便动力起来,开始了操作。眼看项目里程已过了一半,语音指令还没传来,急急的连问,“怎么不报”,“怎么不报”。看着他长时间在用半联动,我也挺着急的。后来,脚有了松动,语音也发出“减到一档”的指令。可一急,手忙脚乱的把挡位送到了空档。车好像也凑热闹似的缓的要停。他更急,在重新挂挡时,只听,“哐当”一声,随着车辆的剧烈晃动,车熄火了。
这时,语音不合时宜的播报:考试结束,考试不合格。
他显然听到了,车再没有走。双手紧紧扶着方向盘。我也没好意思催,眼盯着前方,好像我做了亏心事。这时,时间仿佛凝固了,及其的静。一会儿,他拿起右手,使劲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尽管在脸上没有留下指印,但声音还是挺响的。
略等了一会,我说,“让我来,咱们重考?”。他没有立即搭话,也没有挪屁股,手还是扶着方向盘。一会,也许几秒,也许几分,弱弱的说:
“剩下的项目能不能让我模拟一下”。
就是一句话,就是望着我的那张脸,到现在也记得清楚:非常劳作的脸上其实爬满着生活的艰辛,这张脸上的笑容像硬挤出的,比哭还难受,写满了惶恐,写满了希冀,甚至写满了被拒绝的失望。
这样的质朴,这样的小心翼翼,任谁也无法拒绝。我随笑到:“行”。
能听到他长舒了一口气,便再也无语,认真的操作着。
瞅了会,看他自然了许多,便随手拿起了他的省份证,居然和我同年。便开玩笑说:
“有孙子了”。
“有两个啦”。
“和谁来的”。
“和老伴”。
聊天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车就到了发车点。
重考发车前,我瞅了瞅他,笑道:“再想想要领,想好了咱们开始”。一提醒,他真的挨个试了试,嘴里还念叨,“车灯放在近光”。不一会就听他说,“好了”。
按了“开始考试”后,我也不敢跟他再说话,怕一不留心违反了考试纪律。到是他很争气,顺利过了。
下车时,他显然很激动,握着我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味的摇晃着。他的手像锉刀,皮肤很粗,是一双长期扒土地的手;手上还有数道冬天才有的皲裂。
下班时已快六点,走出考场的门,那个和我同年的学员在门口站着,只是身旁多了个女人。看见我,他疾步过来,说,“忘了告诉你电话,我家就在你们旧考场附近,以前我见过你,一定要来玩”。我说,“你还没回?”,意识到他专门的等候,我赶紧说,“好,有机会我一定联系你”。
车已经驶出,我回了回头,他还在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