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房、不知名的病床。
呼吸已经习惯了,医院的气味竟深深地为我所爱了。
一滴一滴的药水,从细细长长的管子里溜出来,露着阴森、恐惧的微笑。我听到了心脏的“砰砰”跳动声,在有些发闷的的音响中,杂夹着“咳咳”的嘶叫。身子禁不住打个冷战。
病房、病人、治病的活人或是死人发明的药。
呵——我长嘘了口气,眼望浮空,这空中似有千万的精灵在呼叫、呐喊、嬉笑,还有萧萧的哀号。
昏暗的走廊,时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偶尔的“蹬蹬”声,心秫的揪起来,就像半空中的水桶--左右乱转,眼球突突着,惶恐而又不安地四转着。
低底的抽泣、哽咽声从不知名的地方漫过来,声势渐大了,像是一架破钢琴,偶尔碰到哪个键,发出呜呜的声音,忽地,琴声清脆了,甚至有些刺耳,哭声淹没了我们所能感受到的空间。
我知道又一个灵魂飘走了。
生了病,住了院。医生说,你的病情很严重,需要住院观察。丢下一句话,人飘走了。
我是该病的。对此,我是有预感的。病来了,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我要重生了。
人啊,生老病死,谁都逃脱不了。
佛说,众生平等。
乞丐同帝王没有什么差别。唯一的不同,乞丐被人称为乞丐,帝王被人称为帝王。这也许就是两则之间的差别吧。
我躺在病床上,眼望着天棚发呆。那白色的棚顶,似乎若隐若现含着图案。也许,那是上天对我的暗示。那白色是我永读不完的书,这书中隐藏着天机。而这天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是我的命运。
命运之神是很垂青我的。
二十多年了,我为“为什么人要来到世间”而思索。二十年后,我依旧没有答案。也许,这谜底是需要我一生的努力才能破解的。
流浪是我的性格。但我无法流浪。
窗外,绿绿树梢上,几只麻雀在叽喳叽喳。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的音乐。那是生命的向世界宣告,我还存活着。
夜,有些冷清。冷清的夜幕,冷冷的清月照在我身上。
凉。
居士说,该来的迟早要来。
是的,该来的迟早要来。
病,我是喜欢的。有了病,你也就知道你还存或着了。
有人说,我们走的太快了,以至我门走丢了灵魂。
一个人,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脑子空空的,就像一张白纸。那是一种享受。
享受,自然很多。但一个人独自享受自己的空白,那是高雅的。
人,最陌生的永远是自己。
早晨起来,照例洗脸,却发现自己对镜子里的人很陌生。禁不住要问一句,那是我吗?是的,那是我。那就是我。我是谁?我在哪里?是梦里吗?我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天,黑了白,白了又黑。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像那溪水,永不停息。忽然感觉,我们只是游客,来到人世的游客。从莫名的起点,到莫名的终点。而我们能够享受的,却只是这个过程。仅仅是过程而已。
风,偷偷抚摸我的脸。
天凉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我知道,护士来了。
我该打针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