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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老枪

似乎是肾上腺素的缘故，我身上的力气大于往常。中介贩子动作行云流水，拳脚到位若一气呵成，然而我的反应更胜一筹。虽然躲得狼狈，却不失颜色。中介贩子连踢将至，我以手撑地回踢过去，看他不高的身板却力劲十足，我的脚掌被震得生疼。我注意到，他的脚，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像钢鞭般抽动。他动作的精巧令我咋舌，然而不敢有太多拖沓，我单脚蹬地逃出他的攻击范围。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中介贩子翻身而起，脚底与地面发出“啪”的响声。我后背汗毛直竖，立刻停止逃遁反身迎敌，他已近在眼前。气发丹田，以手为刀，我的耳边又响起呼呼烈风。

吸取以往被动防守的教训，这回我不退反进。迈步微蹲，同时左臂上扬，以他的肘窝为准，快速格挡。这招果然有效，冲击力减弱许多。中介贩子面露惊色，倒步退后，然而我并不准备给他喘息的机会。我右手握拳，上身发力，直奔他脆弱的咽喉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中介贩子扎实的功底为他挽回了败局。在强而有力的腰肌驱使下，中介贩子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动作向后空翻。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不祥的预感犹如风暴传遍身体里每一根敏感的神经。挥出的右手来紧急收回，前迈的步子只好转进为退，用脚尖费力地拉开我两之间近乎贴面的距离；两手撑地，双腿回缩再全力蹬踢，他的鞋跟离我的眼睛越来越近。

“嘭”，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招。刹那间星光大冒，我捂着发麻的鼻子连连后退，强烈的痛觉信号使我近乎晕厥。耳鸣、麻中带痛，我的判断力在这时显得力不从心。我只知道面前的中介贩子是最大的威胁，我的手前伸着，像只动用触角的蜗牛。我不愿相信我的失败，羞愧难耐。甩甩胡思乱想的脑袋，不愿放弃的执念令我重新睁开双眼。

“好！”中介贩子大喝一声：“不错！不错！”中介贩子躺在地上喊道，看来他的后空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心中疑惑着：莫非······他闪到腰了？

突然，右耳边却传来疾速的风响。这声音越来越急，我本能的意识到危险将至。来不及多虑，弯腰低头却不想被自己慌乱的脚步绊倒，来自右方的危险从头顶呼啸而过，打在墙上发出短促的高音。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头望去，一颗钢珠在地面上不住得弹跳。另一边，一个拿着弹弓的小男孩正气呼呼地盯着我的脸。好险好险，差点被钢珠爆头。我心中只有一个疑问：这谁家的孩子？

“不许胡闹！进屋去。”中介贩子慢悠悠的起身，问题已有答案。小男孩被旁边的中年男子领走，这过程中他一直回头盯着我，直到他淡出我的视野：在小的面前打老的，我今天到底有多蠢？只希望，以后不会再见吧。

“走，里面说。”中介贩子一脸阴沉地向屋子走去，右手背过来捂住后腰。夕阳西下映照他黝黑的皮肤，像一把久经磨砺的老枪，风度不减。若不是闪到老腰，我，就要被打掉大牙了吧。

“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因为他来找我。”中介贩子喃喃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在干贩卖器官的行当吧？”

“不会，没有配型成功的器官，是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最多，能当医学院的标本。”我说道。

中介贩子回头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去：“那来找我干什么？”

“十年前的恩怨，不会真的就这样算了吧？”

中介贩子身躯一震，又若无其事般的向前迈步。我两进入屋子，里面光线阴暗，但出乎意料的干净。几个买血的男子躺在简易的床铺上，任凭血袋在机器的震动声中贪婪的吸吮，人们低拉着头颅，安静中带有几声轻微的叹息。没有强迫与威胁，只有无奈与些许认命。我不知道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曾面对过什么。但我知道，我没有理由站在什么崇高的立场上斥责他们参与犯罪。我是记者，开始怀疑谁对谁错的记者。为什么赔本的买卖无人做，掉头的生意却有人干。为什么，我拼尽全力的报道有时会被朱总暗暗扣下。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感到身不由己······

中介贩子打开通往二楼的铁门：“上来吧，我们慢慢聊。”

跟着他向上走，光线越发昏暗，二楼过道的深处传来机器的轰鸣，我猜测和冷冻装置有关。中介贩子没有停留，带着我向三楼迈进。最后，我们在三楼一间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中介贩子打开吊灯，气派的皮质沙发和实木桌子几乎占据了屋子的三分之二，墙上的老旧照片和茗茗佳酿，偌大的博古架让这间屋子显得更加局促。显然，它们曾属于一个更加气派的地方。

我和中介贩子相对而坐。

一切都印证了我的猜测。昨晚和黄毛们喝酒聊天，他们谈及到的，曾经在这里只手遮天的老大，现在正坐在我面前：没有闪亮双眼的银指金饰，也没有狂妄嚣张的跋扈之气。铅华洗净，剩下独自颓然的中年人望着墙上的旧照睹物思情。

寒光一闪，他张口道：“说明身份吧。”

我毫无顾虑地说明了自己记者的身份。我明白，在他面前坦然一些反而更好。关于谋杀案、乌华公司的崛起和神奇的快活泉，我把重要的信息梳理出来一一摆在他的面前。尽管退出“一线”，我相信这些他基本上是清楚的。我想要告诉他，我不愿放弃调查，不管前面迎接我的神魔还是天煞。我不愿放弃，我想要答案！

他笑了，呆坐了很久。他问我，何不把他的事曝光出去，他现在无依无势，只有当年几个弟兄还愿意陪在身边苦撑日子。“就这样吧，不再追究，就此回去。”他说。

“不，快活泉。如果它的奥妙落在正途，能造福很多人。我是说，改变这个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狗屁！”他看向窗外。是啊，造福社会？多么“正义”的借口啊。

“我不想输，我不愿意！我要知道真相，仅此而已。”我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中介贩子慢悠悠地起身，来到博古架前，蹲下来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银白色的盒子：“不服输是好事，不过要想清楚继续下去的代价。”他坐下来，把盒子放在桌上，慢慢地推到我的面前。

“活在世上，怎么会了无牵挂呢？我也是，该换个正规点的生意了。”

听到这话，我脑海里浮现出妻子的笑脸，还有那再平凡不过的，朝九晚五的日常。

我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把纯黑的勃朗宁……

回到大院，依旧是排队化验的人群，我自顾自的往出走。正当我快要迈出大门的时候，当初带我来的中年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身来，他上下打量了我好久。

最后，他说道：“这是你的。”顺着他抬起的手臂望去，我的手机赫然躺在他的掌心。我笑容满面地走出院子。

原来，他们物色卖家的方法，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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