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方六月，在一个稍纵即逝的玫瑰色黄昏里，我遇到了森昊。

那日，我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从图书馆出来。后来每每念及于此，总是忍不住感慨，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恰好遇见了。

夏天的傍晚来得晚，天色尚早，我背着包沿着附近的公园慢悠悠地走，并不着急回家。

前方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团白色物体。我有些近视，看得并不真切。于是走上去凑近了看，是一只猫。

它是生病了吧？我心想，下意识地从包里摸出水杯，在附近找了一片叶子，倒了些水给它。

它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我寻思着，它一定病得很严重。

从小我就不喜欢猫，更不想养它。还是算了吧，这般想着，我又继续向前走了十几米。

可既然看见了，就没有办法当作没看见。猫的身影总是不自觉地在头脑里显现，如果就这样走掉，任它自生自灭，终究良心难安。

我又走回去，俯身抱住了它。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间，一个男孩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盯着我怀里的猫，面露忧色。

不自觉地，我后退了一步。

“得带它去医院。”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防范，伸手抚摸住它，“我的车就在那边”，他扭过头示意不远处的停车场。

我一向对陌生人有强烈的警惕心，可眼前的男孩子……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装，清爽平头，眼睛漆黑明亮，透着少年般的干净与明朗。

没来由地，我选择相信他。

我跟他到最近的医院，医生说猫中暑了，需要输液。

从医院出来时，已是夜里十一点。他开车送我到小区楼下，我犹豫着，在下车之前还是说出了想说的话，“我不想养猫，还是把它交给你吧。”

望着怀里肉乎乎的小东西，有那么一瞬间，它曾给到过我温暖，让我对猫这种生物产生了几分好感。可我一个人生活惯了，自由惯了，不想再为一个小生命心生挂碍。

“我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有些恳求地看着我，”要不这样吧，你先帮我养着，一切费用我出。“

他拿出手机，加了我的微信。

“可我……”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进了肚里。默默地点头。

“太谢谢你了，你真是太好了。”男孩子感激的表情，让人觉得好像是我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我感到羞愧，推开车门下了车。

刚进家门，我就收到了他的转账。

“先给你转这些，不够再跟我说。”

“还有，真的太谢谢你了。”

“对了，还没有跟你介绍我呢，我叫森昊。”

我看着他发过来的微信，莫名想笑，可笑着笑着眼角又渗出泪来，我为男孩子的纯真和善良感动。

“你不怕我收了钱，又把猫丢弃吗？”

“我相信你不会。”

“为什么会相信我？”

“为什么不可以相信你？”

男孩的话让我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首先要去怀疑一个人，而不是选择相信他呢？两年前，我也跟男孩一样，相信世界是美好的，人都是善良的。我甚至还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受到多少伤害，都要心存美好，有勇气去相信这个世界，热爱这个世界。

可在遭遇一次次的伤害后，我退缩了。我关闭了对世界敞开的心，像一只蜗牛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壳里。每当置身陌生的人潮，我总是刻意保持距离，每当有人向我靠近，我便认定他图谋不轨。

我讨厌这种事事对人提防的心理，却又无可奈何。

森昊，让我重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最纯粹的信任，这是一种无比美好的东西。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他的脸来，那带着少年般干净与飘逸的脸，真是好看啊。

2.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准备去买些猫粮和生活用品。

就在准备出门时，接到他的语音通话。

“我方便上去吗？你应该还没有吃早餐吧？我买了早点。”

“你在哪儿？”我拿着手机冲到窗户前，在那款白金色Q5前看到了他。他倚着车门，抬头也看到了我。

那一刻，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我竟然没有办法拒绝他，再次打破原则，邀请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到家里来。

打开房门，看到他提着早餐站在门外，“你不肯收钱，没办法，我只好亲自过来了。”

他把小笼包举到我的面前，“刚出笼的，趁热吃。”

我接过早餐，跑去厨房拿碗碟。森昊走到猫咪前，蹲下身子摸着它道，“它看起来好多了啊。”

“是啊！”我从厨房探出脑袋，“我还担心它万一好不了可怎么办呢。”

“给它起名字了吗？”

我一边往碟子里倒酱油醋，一边侧着脑袋想，“皮皮，叫皮皮怎么样？”

“皮—皮，”他似乎在细细寻味，“恩，好名字，希望它能跟名字一样，皮实一些才好呢。”

听到他说出了我正想说的话，心里有些高兴。我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想，一定是满面春风吧。

在附近的宠物店，我们给皮皮挑了上好的猫粮，还买了一些零食，玩具，日用品。

“你好像很懂猫耶。”上了车，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侧身望着他。

“还好。以前我住的地方有一个公园，有很多流浪猫，流浪狗，有时间的话，我会带些东西喂它们，时间长了，对它们就渐渐了解了。”他目视前方，慢条斯理地说着。有阳光照进来，我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闪着光亮。

我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感觉他真是一个自带光芒的男孩子。在他的面前，任何不光明的小心思都是一种罪恶。

“可我只喜欢狗，不喜欢猫。”我扯着腰间的安全带，冷冷地说。

“为什么？”他问。

“我总觉得猫这种动物太自我，太孤傲，好像永远都和你有距离，没有办法像狗一样亲密无间。”

“这正好说明了它们的可贵啊，不因为人类的豢养，就卑躬屈膝，如果放在人类身上，不就是一种高贵吗？”他微微扭头扫了我一眼，”其实，单就这一点，我倒觉得你和猫挺像的。”

他是在夸我吗？我的脸蓦地红了，低下头去。

“这么说的话，狗狗倒是有些曲意逢迎了。”

“也不能这么说，狗狗是很忠诚的动物，懂得知恩图报。这个世界千人千面，每个人，每种事物的存在，都有其理由。”

他对世界持有宽容的见解，不抱怨，不逃避，能发现其美好的一面。不同于我，总是看到它的阴暗面。

“内心的美好比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希望我们永远心存美好，简单纯粹……”

听他说话，简直如沐春风，我感觉仿佛有光进入体内，心底敞亮了许多。

3

在我精心的照料下，皮皮一天天健康起来。它的毛发雪白而有光泽，眼睛又大又亮，性格也比刚来的时候活泼了许多。

从一开始照顾它时的手忙脚乱到逐渐得心应手，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猫和狗有些不一样，它们天性敏感又傲娇，你需要付出足够的爱与耐心，才能逐步赢得它们的好感与信任。这是森昊告诉我的。

现在皮皮很黏我。我看书的时候，它就趴在书桌上，睡觉打呼噜。我去洗漱，它也跟我到浴室，动作轻盈地跳上洗手台。我难过的时候，它蜷缩到我的怀里，不停地用肉乎乎的小身体蹭我，好似在安慰我。

每次望着它，心底都会生出无限温柔——生命真是太美好了。

森昊有时间也会过来，给皮皮带一些零食，还常给我带礼物。有时是花，有时是出差回来带的特产，还有一次是口红。

“上次跟朋友一起去商场，他说他女朋友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口红，特别好用。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买一支送给你。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所以就买了一套……”他说得小心翼翼，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感动早已泛滥。但我知道这个牌子的口红并不便宜，于是拒绝了。

见我态度坚决，他直接把东西塞到了我的怀里，“我没有其他人可送，所以还是麻烦你收下它。如果你不喜欢，就送给你的朋友吧。”说完他转身逃跑似的走掉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一团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甜甜的东西在心里安静地膨胀。

4.

一个周日下午，我抱着皮皮在阳台晒太阳。心里意外地有些失落，森昊很久没有来过了，也不曾和我联系过。

但或许他只是在忙工作，又或者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这般想着，我按捺住了想要联系他的心。

可一旦心里有了某个人，就会情不自禁地牵挂他，想知道他是否平安，是否开心，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好……

最终，我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接电话的不是森昊，是一个女孩，他告诉我森昊在医院。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的头脑里冒出好多个疑问：女孩是谁？森昊为什么会在医院？他病了吗？严不严重？……

我跟对方要了地址，抓起一件罩衫就往外跑，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向市医院的方向驶去。

当我匆匆忙忙出现在医院门口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猛地回头，发现拍我的人正是森昊，他正一脸吃惊地看着我，“洛心，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呃，我打电话给你，是一个女孩接的，她告诉我你在医院，我还以为是你生病了，所以……”我意识到自己脸红了，就垂下眼睛，没再继续说下去。

“女孩儿？“森昊略微一怔，“哦，应该是我妹妹，我刚刚回去给母亲熬鸡汤了，没带手机。”说着他示意手里的白色保温桶。

猛然间，我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

“是阿姨生病了吗？我刚才来得匆忙，没有买东西，你等我一下啊！”我正准备转身出门，却一把被森昊拉住，他的温度迅速在我掌心里蔓延。

“不用了，洛心，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说着他拉着我的手往病房走，我是应该挣脱的，可是并没有。

在某间病房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她看到了我们，跑了过来。

“哥。”她对着森昊喊了一声，然后将目光转向我，“这位是——哦，是嫂子吧？”她看到森昊牵着我的手，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很好听，能感觉出来女孩很活泼。

我慌忙抽开了手，森昊也意识到了，脸颊微微涨红，“小丫头，不许乱讲。”然后一只胳膊麻利地揽上了她的肩头。

“哪里有嘛，我刚刚都看见了……”

“你还乱讲……”

兄妹两个一起进了病房，走廊里还回荡着他们刚才的对话，我细细回味着，感到有些害羞，竟然……还有几分高兴。

半个月前，森昊的母亲前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导致骨盆骨折，为了更好的治疗，他把母亲从老家接了过来。已经做过手术，情况基本稳定了。

在病房里我还见到了森昊的弟弟森喆，相比森雨，森喆性格内敛，不怎么说话，在他的脸上我看到几分森昊的影子。

初次探望，却两手空空，这让我始终感到抱歉。

第二次看望时，我带了很多东西，当我提着大包小包按响森昊住处的门铃时，他倚在门口，一脸无奈地笑着说，“洛心，你这是要把超市搬过来呀。”

我没空理会他，一边放东西，一边佯装生气道，“少打趣我”。

森雨闻声从房间跑出来，一幅很是开心的样子，“洛心姐姐来啦。”

森喆在客厅看书，也站起来问好，“洛心姐。”

两个孩子懂事，有教养，我很喜欢。

我在卧室把东西一一打开，有给阿姨的营养品，给森喆的学习机，给森雨的木质音乐盒，还有一个是给森昊的眼部按摩仪，上次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最近应该很辛苦吧。

阿姨和孩子们都很开心，不停地跟我道谢，只有森昊，他接过东西转身去了客厅，我跟了过去。

他站在窗前，俊朗的侧脸透露着些许惆怅。

“怎么了？”我问。

他扭过头来，眼眶微红，“洛心，谢谢你！”声音有些沙哑。

“谢什么啊，应该的。”我微微侧头笑着说，眼睛扫到了光亮的大理石地板。

森昊仿佛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这时，森雨从卧室探出头来，“哥，中午吃什么啊？妈妈说让你多做些好菜。”

森昊舒了一口气，回了森雨一个笑脸，“好。”说着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然后突然停住，回过头来问我，“洛心，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的，就做你平时常做的就好。”

阿姨在卧室休息，我和两个孩子在客厅看电视，欧式茶几上放着洗好的水果，还有森昊做的水果拼盘，五彩缤纷的颜色装点在白色瓷盘里，好看极了。我尝了一块火龙果，感觉比平日里吃得要甜。

我时不时地望向厨房的方向，森昊他忙得热火朝天。我几次想要进去帮忙，都被他推了出来，“厨房油烟重，客厅歇着去。”

我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听着孩子们快乐的笑声，还有厨房传来的油烟机的轰隆隆声，感到特别心安。我想，这就是我一直想要寻找的吧，二十五年来，我洁身自好，从不轻易开始一段感情，周围的人说我挑剔也好，固执也罢，从不解释。我只是在寻找，寻找那种能让我的心安定下来的东西。

这一刻，我感觉我找到了，忍不住热泪盈眶。

森昊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饭菜的香味儿溢满整个房间。清蒸鲈鱼，虫草花鸡汤，鱼香茄子，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

森雨不住地给我夹菜，“洛心姐姐，你尝尝这些，这都是我哥哥自创的菜品，在外面吃不着的。小时候爸妈做生意，经常不在家，哥哥就经常为我们捣鼓各种吃的，你不知道，刚开始做的可难吃了呢……”说完咯咯地笑，阿姨和森喆也跟着笑起来。

我看向森昊，他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妹妹，眼神里都是宠爱。我真的觉得这样爱生活，爱家人的森昊特别有魅力。

“不过呢，现在哥哥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我在学校，还常常想念哥哥做的饭菜呢。”

“……”

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我置身其中，却丝毫没有任何不自在。我发觉，我喜欢跟森昊还有他的家人待在一起，喜欢萦绕在他们中间的那种温馨的家庭氛围。

5

森昊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给家人做饭，帮母亲做按摩，有时候中午也会开车赶回去，只是为了多看他们一眼，为他们做一顿饭。

森昊瘦了，精神却始终饱满。我想，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有时间，我也会帮忙，带一些吃的，用的过去。森昊出差的那段时间，我担任起了“厨师”的角色，起初我很担心，怕两个孩子嫌弃，毕竟和森昊相比，我的厨艺实在是弱爆了。却没想到他们一个劲儿地夸我，“好吃！洛心姐姐做的饭真好吃。”

我的心头一热，多懂事，善良的孩子啊！

有一次吃完饭，森喆抢着去刷碗，客厅只剩下我和森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丫头靠近了我，还牵住了我的手。

“洛心姐姐，再过两天，我和森喆就要开学了，妈妈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会一起回去。这里就又剩下哥哥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我握紧了她的手。

“哥哥，他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家的情况吧，他这个人看着挺开朗，但有什么难事从来不说的。我们家以前家境不错，后来做生意赔了钱，从此一落千丈。爸爸一蹶不振，饮酒度日，家里的负担就全落在了妈妈的身上。好在哥哥争气，大学毕业后找到好工作，一直贴补家里，我们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可就在前年，爸爸被诊断出胃癌晚期，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借了不少钱，结果爸爸还是走了。当时哥哥谈了一个女朋友，两人关系很要好，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最后还是分手了……”

“为什么啊？”我问。

“应该是因为我们家里的情况吧，你想啊，洛心姐姐，哥哥没车没房，还欠了那么多钱，人家姑娘能不害怕吗？不过，我们家人都不怪她，真的，妈妈也说能理解。”

森雨的话让我大跌眼镜，没想到小丫头平日里嘻嘻哈哈，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也许是经历吧，让她的心智比一般孩子成熟。

“这次母亲的手术又花了十多万，我和森喆还在上初中，一切花费都是哥哥支付……对不起，感觉都是我们拖累了哥哥……”森雨的眼睛瞬时噙满泪水，吧嗒吧嗒，一滴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一把揽住了她的头，“怎么这么想呢？傻丫头，你们都是你哥哥的幸运。”我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但不是难过，是被一种温情的东西所触动。

“洛心姐姐，我哥哥他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森雨在我的怀里说。

“我知道啊，”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从一开始遇见他我就知道。”

对森昊了解得越多，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就越高大，我对他的喜欢也就越多。

可同时，心里也涌出一丝不安，森雨他们应该是把我当成森昊的女朋友了吧，然而事实上，森昊还从未对我说过喜欢。

森昊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并不确定。一直以来，他对我很好，可这种好仿佛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无法将他对别人的好与对我的好区别开。

6

阿姨他们离开后，我原本以为时间充裕了，森昊就会多些时间来看我，来看皮皮，然而我错了，森昊他一次都还没有来过。

我有时打电话过去，他的态度冷淡，在忙，在工作，在加班。

寥寥几句就挂了电话，让我的心感到一阵寒意。

闺蜜素素过生日的时候，我因为事情耽搁迟到了半个小时，一帮姐妹起哄，“自罚三杯。”

我二话没说，端起酒杯仰头喝掉，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素素拦住了我，“别由她们瞎胡闹，先吃点东西。”

其实，我只是想喝酒。

席间，素素问我，“怎么，他没来啊，本想着趁此机会见见他呢，看看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让我们家仙女动了凡心……”

“是啊，带来看看呗。”

“有没有照片，帅不帅？”

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我无处可躲，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们还只是朋友。”

“朋友？”素素表情一怔，“你不都见他家人了吗？怎么还只是朋友？”

“我们那不算，她妈妈受伤了，我只是帮忙照顾。”我赶紧解释。

“照顾他妈妈？”素素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老实说，他小子是不是在耍你？”

“没有，森昊他不是这种人。”我辩解道。

“你是被他迷了心窍吧，还替他说话。我可提醒你啊，这年头，要当心渣男……”

越解释越糟糕，我索性就不再解释。

跟姐妹们告别后，我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森昊的住处。

当森昊裹着睡衣出现在门口，温柔地唤我“洛心”时，我突然感到好难过。我顾不得矜持，扑到他的怀里，“阿昊。”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他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嗯”地点头，“只喝了一点点。”

他把我搀扶到客厅的沙发上，“洛心，你先放开我，我去厨房给你熬些醒酒汤。”

“你不要走”，我抱他抱得更紧了，“我没醉，头脑清醒着呢。我只是心里难受，阿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啊？”

“洛心，你喝醉了……”

无论我说什么，森昊都以为我说的是醉话，这真的令我很疲惫。在困累交织中，我嗅着森昊沐浴完身上淡淡的香气，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和衣躺在森昊的床上，而森昊就趴在我的旁边，还没有醒来。

我从床上坐起来，这时森昊也醒了。

“醒了？”

“嗯。”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你怎么睡这里啊？怎么不睡床……我是说你可以睡沙发啊。”

“昨天晚上你又哭又吐的，我不放心。”说着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早餐。”

我们俩默默地低头吃早餐，谁都没有说话。有几次我想要跟他澄清，昨天我说的不是酒话，但我看森昊刻意躲避我的眼神，最终，我什么都没说。

7

一个周六下午，我正在默默地收拾行李，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房门看到是森昊，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一把抱住，“洛心，不要走好吗？”

我心下疑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被他抱得太紧，根本动弹不得。

“你知道吗？当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时，我突然好害怕，我从未如此害怕过，害怕失去一个人。洛心，我爱你，不能没有你……”

“你没有失去我啊。”我终于有机会喘息，挤出一句话来，“你这是怎么了啊？”

他松开了我，“你不是要离开这里吗？今天你的朋友白素素找我说的。”他扫到了我身后的行李箱，表情忧虑。

“我只是出去旅游几天，散散心。你啊，估计被素素这丫头给骗了。”

我低头嘿嘿地笑着，怪不得素素今天说要做一件“成人之美”的大事呢，原来是这个。

“可她为什么骗我呢，害我白白紧张了一番。”

“那还不是因为你迟迟不肯表白。阿昊，再说一遍好吗？”

“什么？”

“那三个字，我还想听。”

“我……”森昊松开了我，转身走到窗户前，背对着我。

“我谈过一个女朋友，我们就快要结婚了，可后来父亲得了癌，花光了积蓄，还欠下不少外债。我们原本准备一起买房子的计划也泡汤了。她很伤心，因为她努力了那么多年，做梦都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可我却让她的梦破碎了……洛心，我讨厌那种无力感，想要好好爱一个人，却没有办法做到。遇到你之后，这种感觉一直萦绕着我，我想要做到最好，拥有一切，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有资格说爱你。可，母亲这次意外……”。

他将窗户开到最大，双手撑在窗台上，望着远处的天空。

我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阿昊，没关系啊，还有我，我们一起面对。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钱，虽然不多，但维持基本体面的生活还是足够的。”

“可，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怎么会委屈呢？”我反驳他道，“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会感到委屈的，再说了，阿昊你那么善良，我不相信善良的人会委屈自己的妻子。假如以后我们真穷得只能吃一碗面，我相信你也会分给我一半。”

“都给你。”他把我的手拉到唇边，深情一吻，“给我两年，洛心，只要两年。”

我点点头，我懂他的意思，我都明白。

“我爱你”，森昊转身揽住了我，“洛心，我记得你跟我说曾经有一个男孩说要守护你心里的美好，后来他走了，他没有做到。以后换我来好不好？”

“好，但你要说到做到，一辈子哦。”

“一辈子”，他重复道。

8

后来，很多次我问自己，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就毫无理由地选择相信他呢？慢慢地，心里有了答案。也许是因为善良吧，我不相信善良的人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善良，是人身上最美的特质，即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因了它，也会周身闪闪发光呢。

此刻，房间里回荡着马良的《往后余生》，森昊给皮皮洗了澡，正在给它吹毛发，他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轻抚摸着皮皮，动作极尽温柔。夏日的阳光倾泻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突然间，我感到好幸福。我想，人之所以觉得幸福，不是因为多富有，而是心存美好。而和一个善良的人在一起，就是会有那种感觉，即使遭遇再大的不幸，依然能感受到美好。

我站在阳台，风裹着楼下草木的清香吹过来。我张开双臂，慢慢闭上眼睛：这个世界可真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