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可以,请勿相见(二)

六月似一朵盛开的花,越是炎热就越是绽放,越是留念就越是短暂。在这行色匆匆的季节里。招生办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布置下一学年的招生计划,大四的学子也如同曲终人散,纷纷离场;某些专业准大四的学子,也开始了奔赴社会实习。

林凡就是一个即将出校实习的学生。学院介绍了许多实习单位,都不如他意。最后选来选去,去了南方沿海一个小工厂,据说是他家里人介绍的。

“去了沿海,记得别被太阳晒死了。记得给我带最新鲜的海鲜。”向馨举着酒杯豪气干云的给林凡送上了她独有的祝福。

“海鲜就算了,海水我给你提两壶。”林凡也举杯,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我们同学这么久,竟然实习没有在一个地儿,真奇怪。”向馨突然有些纳闷,可能平时不觉得,可一旦一个长期能看得到的人突然去了远方,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别样的情绪。

“嘿,别担心,不就是一年嘛,我又不是去了沿海不回来了。”林凡答道,算是在宽慰向馨的呢喃,两人难得正经了一回,“你要不也去沿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里有什么不好呢?非要去沿海。”向馨一个白眼后又是一口辣椒。

顿时两人都默默不语,向馨突然打破了沉默,“你去吧,我十分看好你,沿海的妹子火辣,你去多撩几个,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失去学妹而伤感了。哈哈哈……”

“是哦,最好是能找个富婆,入赘呢。”林凡嘴上说着,脸上还露出一副十分沉浸的样子。

“这个,估计你没那本事,你去整个容吧,再把你那破吉他弹好点,兴许还有点希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到了饭店冷清,才结账走人。

“明天早上我们组的人就去邻市那家轴承厂实习了,我是组长,要安排好大家,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好的,不用担心。你快回宿舍吧。”林凡爽朗的回答着,摆了摆手,便看着向馨回了宿舍,直到背影消失在女生宿舍大门后面。

凌晨四点多,星夜明亮,校园内灯火辉煌,林凡拖着行李箱与好友一同走出了宿舍大门。好友家就在学校附近,开来了家里的车子,载着他去往了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林凡好友热情的给他拖箱子,一阵告别后,两人都依依不舍的去往了各自未来的方向。

很快,没多久,林凡便上了火车。铁皮车晃荡晃荡的摇摆着,车上很挤,林凡发现硬座坐久了之后屁股发热,去往沿海的车票总是很难买到,又加之临时决定,有一张坐票很不容易了。

难道这就是实习路上的磨难吗,还没开始,便开始了遭罪。林凡胡思乱想着,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向馨发的短信,林凡微微一笑,回了一个笑脸和一起加油几个字。

放下手机,趁着天还没亮,林凡闭上了眼睛休息,脑海里默默念了好几遍向馨发的短信,算是一种激励了。“愿你能踏破时空的彼岸,在波涛骇浪里前行,加油,一年以后见。”

林凡是学机械的,他专业成绩一般,每次期末考试在向馨的辅导下总能化险为夷。他其实至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专业是干什么的,工作会是什么形式,以后能怎样发展等,他都不知道,连学霸向馨也不知道。他们在老师那里听到最多的就是,机械专业好就业,工资高,有前途,但具体怎样有前途,没有哪个老师说明白过。

林凡来到沿海便去找了家里的亲戚,第二天便入职了一家机械设备厂,作为实习生,林凡被分配到了数控加工车间。

对于数控加工,林凡知道,但知道的并不多。上班那天,领班的师傅只告诉他一件事情,就是机器停了把零件更换了,按一下开始便可以了,他的任务就是让数控加工中心不停机。

刚开始,林凡觉得很简单,可是当打开机床罩子后,一股股热腾腾的雾气夹杂着霉味和机油味迎面扑来时,他就知道有多别扭和不情愿了。

没过几天,便有人和林凡搭讪,是工厂的调机师傅。这些师傅总爱皮笑肉不笑地数落林凡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不甘示弱的林凡强压心里的怒火,讨好着这些师傅,想从他们那里学点技术。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这些师傅要么说一半留一半,要么胡乱说一通让你摸不着头脑,更有甚者,反着讲一些经验,当林凡犯错后在背后冷笑。

难道这就是社会吗,难道这就是机械学子的前途吗?林凡手上布满了切削油,一根手指头被铁屑划破,鲜血慢慢的流了出来,除此手指缝里还有些痒,适应了几天后,好多了。

林凡匆匆的洗了手,捂着手指头去往了饭店。林凡工作的工厂是一家小企业,每天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八点半,中午吃饭半个小时,下午吃饭半个小时,除此全程时间得站在车间里跑来跑去。

刚开始来时,林凡很感谢自己的亲戚竟然给他找了一个可以实习的地方,可一段时间过后,才知这种地方原来是来者不拒,因为压根没多少人可以长期坚持。

刚开始林凡工作那天,就有师傅调侃林凡能做几天呢,当时还很天真的林凡竟然一口回答我们实习差不多一年,我当然是做一年了。

林凡刚开始上班时热情澎湃,两个星期后,手指头上多多少少流了几次血,现已谈不上热情,每天都会站得腿脚发软,希望这一天快点过去。

林凡他们几乎是全年无休的那种,每个月只有一天休息时间,还因为是白班和夜班交接才有的空窗期。期间向馨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可他都无法接到。因为手上全是油渍,且机器一会儿就停了,稍有懈怠,便有师傅过来责问。

终于,在一个交班的前一天,林凡和向馨通了电话。向馨那边情况比林凡这边好很多,向馨他们去了一家国有企业刚转型的企业,向馨去了品质部,加上他协调能力很强,在里面很受人待见,工作也做的井井有条。

向馨很是担忧林凡这边的情况,不断询问林凡是否愿意去她们那里实习。但林凡一口回绝了,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林凡开始了人生的第一个夜班,从晚上八点半到早上八点半。半夜有半个小时时间去吃宵夜,早上有半个时间去吃早餐又或者打盹。

半夜十二点后,林凡急忙忙去面馆吃了一碗面便又去了车间。刚开始不觉得,可是一到凌晨两点,便瞌睡沉沉,迷迷糊糊的没有精力。

这一晚,林凡站在加工中心旁边打了几次瞌睡被领班的师傅看到了,在一顿冷嘲热讽的谩骂后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终于,从深夜到凌晨,从微微晨光到太阳高高升起,林凡终于下夜班了。他有些恍惚的下班,低着头不敢看向远方,也不敢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早上呼吸着外面清晰的空气是那么的畅快和难得。

看到路边西装革履脖子上挂着厂牌赶着路去上班的白领,林凡心里默默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那样,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便去上班,夜晚便回家休息,工作在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内。

林凡买了早餐,提回宿舍。匆匆洗漱完,衣服裤子洗了之后便开始吃着他的早餐,夜班后的早餐他会吃很多,吃了便睡。

白天想睡个好觉哪有那么容易,楼上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子送货倒车时的吵闹都会把睡梦中的林凡吵醒。偶尔还有杀蟑螂的轰鸣声,那吵声有时候会让睡梦里的林凡觉得如同世界末日般。

林凡的室友是一个调机师傅和大叔。调机师傅总爱对他冷嘲热讽,大叔总会嫌弃他工作时笨手笨脚。一个原本一直喜欢热闹的人,顿感无限的孤独与惆楚。

后来林凡得知原来加工中心的程序都是另一位大师傅编的,顿时对那位大师傅充满了崇敬之情。一次偶然的机会,林凡竟和大师傅交谈了起来。

让林凡意想不到的是,大师傅并不像调机师傅那样趾高气扬,说话谈吐很是温和。大师傅也对林凡在校的学习经历很感兴趣,两人渐渐的相谈甚欢。

但大师傅并不是老板,即便喜爱林凡,也无法改变他要上夜班的事实。林凡问大师傅问题,大师傅总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正是大师傅的厚爱激发了林凡想学习的兴趣。

但大师傅不用上夜班,所以林凡只能在上白班的时候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和大师傅接触。为了能学到技术,林凡决定,每天下午四点起,去工厂跟着大师傅屁股后面。

就这样,在征得大师傅同意后,林凡每天上完夜班后,只睡五个小时,下午四点便背着电脑去大师傅办公室里学习编程。

就这样,林凡每天狼狈,每天坚持。从夜班熬到了白班。终于有了一天的休息时间,这一天他躺在床上,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怀疑,对未来的路感到迷茫。

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好久没有了唱歌,好久没有站在了舞台上,好久没有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他拿出了手机,不知不觉中点开了汪峰的歌。

以前在学校时,大家都爱听爱唱薛之谦的歌,可从此时此刻起,他突然喜欢上了汪峰的歌。他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美丽世界的孤儿》并录了音发给了向馨。

没过多久,向馨就回消息了,可是林凡已经睡着了。

白班的时候林凡有了更多的和大师傅接触的机会,大师傅也教了他许多调机的技巧和经验。林凡其实进步的很快,可是现实的苟且让他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小林,其实你懂的数控知识比他们调机师傅的都多,你只是没有好好运用出来而已。”大师傅总是语重心长的告诫林凡要想办法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运用出来。

大师傅很心疼林凡,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或也不知道怎样指导他改变现状,大师傅之前也是一个学徒,但他的成功经验林凡却无法借鉴,因为时代变了。

林凡觉得自己每天上班过的很浑噩,虽然他一直在坚持努力学习,在很多时候在调机方面也能稍微独当一面。但是,现状没有改变,他便觉得没有希望。

从盛夏到秋天,三个月过去了,终于迎来了中秋,可以有两天假期了。两天假期后,便又是夜班了。中秋假期林凡去亲戚家吃了一顿饭,亲戚一阵宽慰,希望他好好干下去,早点有出头日,可是究竟怎么出头,亲戚们都没说,又或者都不知道。

唯一比较开心的事,林凡收到了一盒来自向馨的月饼和一张小纸条。“发工资了,请你吃月饼,加油。(*^_^*)如果实在坚持不住,来我们这里吧,我们这里的师傅都很好,也能学到很多东西。”林凡捧着手里的月饼,月饼吃着很一般,可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却无比的美味,还有向馨的那张小纸条。

林凡抱着月饼盒子,如同抱着一个美女般,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此时他在想着,如若向馨是他女朋友会怎样?

又是夜班开始了,日复一日,林凡越发的没有了精神,心里彷徨,生活麻木。最近他也总是因为打瞌睡被骂。

为了醒瞌睡,他把半夜吃宵夜的那半个小时推延在了凌晨两点,他不去吃宵夜,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工业园的门口,大口呼吸着新鲜干净的空气,迷迷糊糊睡上一阵子。

有时饭店老板会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为什么总是匆匆忙忙的。他十分愁苦的相告机器不能停。有时候他不得不感叹,机床是生产的工具,人是生产的奴隶。

还好,每天似乎都有一个人陪着他,每天下班后,打开手机QQ都会看到向馨的一些留言,是些趣事和一些感悟。因为在某次聊天后,林凡感慨,自己每天忙的很迷糊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仿佛被世界隔离和遗弃了。巴西奥运会开幕了又结束,连自己国家得了多少金牌都不知道。

十月底的夜班,林凡总会不断的咳嗽,偶尔还会流鼻血。去药店买了一堆药后不见疗效,终于请了假去医院,医生叫他不要熬夜了,熬夜影响免疫力。可是刚刚二十出头的他眼神却充满了无限的迷茫和凄楚。

终于,林凡渡过了十月的夜班,一下子又来到了十一月。十一月沿海的天气也渐渐变凉了,林凡想想自己从炎炎夏季到现在凉凉秋风,心中一阵唏嘘,这几个月,枯燥重复,可每天都是那么刻骨铭心。

2016年11月11日林凡难得跟随老板去甲方工厂工作了一天,回来的路上,夜幕垂垂,城市的灯光陆陆续续的亮起,一丝丝细雨丝飘在了他身上,身处异地,身上唯一的一件长袖衬衣略显单薄。

林凡回到宿舍洗漱完毕,看了一会儿技术之类的书后略有伤感,若是往常在学校,双十一定又是一个欢庆的日子,他依然记得去年双十一有学妹邀他去唱歌,可如今,谁又会想起他呢。

双十一之后,林凡收到了向馨的一个快递。是一个用挂花树铣出来的音符,听向馨说是她拜托厂子里的大叔帮她铣的。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有张来信。

嗨,林大社长。好久不见,见字如见面。

我的实习生活比较平凡,不像你每天都在思考人生。估计你现在很少有时间唱歌和听歌了,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喜好。送你一个音符,这可是桂花树铣出来的哦,这桂花树是我在我们部门刘妈妈的农场里找到的,哈哈,刘妈妈可心疼了,作为回报,我周末可得给她女儿补习数学呢,不过呢,管吃。你知道吗,桂花树铣削的时候冒着白烟,可香了,据说挂花树能给人带来好运,希望你一切顺顺利利。

林凡立即把音符凑在鼻子上旁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林凡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此时此刻他心里脑海里全是想着向馨。说来惭愧,出来快半年了,他似乎还没给向馨送过任何东西。于是毫不犹豫,拿出手机给向馨买了一堆她最喜欢吃的麻辣小零食。

林凡觉得光买东西似乎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动,拿起了桌上的笔,给向馨开始了回信。

嗨,你的音符收到了,很是感谢。桂花树果然很香,谢谢,这音符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我现在全身充满了力量,谢谢你。我现在生活很苟且,但是我内心依然充满了希望,因为这音符就是我的光芒,我现在已经带上了。

带上光

晨光与灯火

是一天中的两个点

一个点蜿蜒在清风晨雾中的小路上

一个点穿梭在暮色时分的万千灯火里

用脚步把距离连起来

走过初夏

走过深秋

走进心里的田园

让那个背包的少年去寻找梦想的开端

白天与黑夜

交替着整个世界

不管时间多么漫长

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是夜

在这繁杂的世界屏蔽了所有视线

即使站在风口与浪尖

也不觉暗流的汹涌

是月

在这燥热的季节撒下冰冷的星辉

眼眸与银河的距离

颠覆在疲劳的睡梦里

那么

就把光带上吧

生命与绽放

奔跑在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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