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漫游指南

凌晨三点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鸣嗡,我望着窗台上凝结的冰花在月光下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泽。套上羽绒服时惊醒了熟睡的加湿器,它突然急促的喘息喷出两团白雾,在-25℃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深夜的校园像被按了静音键的默片。靴底碾压积雪的咯吱声在梧桐大道格外清晰,惊动了灌木里丛蜷缩的野猫。它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路灯的光晕,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在正定古城,王举着糖葫芦说这里的猫都长着魏晋风骨的眼睛。

行政前的雪地被月光镀成银灰色,这让我莫名想起传播学课本里麦克卢汉的冷热媒介论。忽然理解那些枯燥理论或许就像此刻的月光,你以为它只是均匀铺洒,其实每道折射里都藏着棱角分明的光谱。

穿过实验楼拐角时,远处传来细碎的对话声。两个裹得像粽子的身影正在路灯下堆雪人,女生把红围系在巾雪人脖子上时,男生突然捧起雪团塞进她后颈——这个场景让我想起《情书》里渡边博子对着雪山呼喊的镜头,只是不知道十年后的他们是否也会在某个雪夜,对着逐渐融化的雪人不语沉默。

南湖的冰像面块巨大的毛玻璃。当我数到第七块裂痕时,手机震动着弹出王的消息:"超哥说视听作业要补拍雪景"。这个永远精力过剩的家伙此刻大概正窝在电竞椅里,电脑屏幕映下巴着他上新冒的青色胡茬。

坐在湖亭心的长椅上,保温杯里的毛尖已经透凉。去年此时,我们在这里拍摄期末作业,无人机撞枯枝上的瞬间,超哥的怒吼惊飞了松树上栖息的乌鸦。现在想来,那些手忙脚乱的时光竟比教科书上的案例更接近新闻的本质。

凌晨五点的风开始撕扯围巾,远处早餐铺的卷帘门发出生锈的呻吟。卖豆浆的大爷认出了我:"还是双份糖?"接过塑料杯时看见他皲裂的手背,突然想起麦克卢汉说媒介是人的延伸,那么这些清晨五点的豆浆摊,是不是整座城市里尚未被算法收编的末梢神经?

天光微熹时从图书馆走到后巷。那只瘸腿的橘猫照例蹲在暖气管道出口,它面前摆着半块冻硬的桃酥,不知是哪一位备考的学生留下的贡品。此刻蹲下身与它对望的瞬间,却觉得或许每个孤独的灵魂都是未盖邮戳的信件,在茫茫雪等待夜里某个意外的投递。

手机再次震动,嘉俊发来在民宿阳台拍的朝霞。照片里他举着咬掉的月牙状的煎饼果子,背景是逐渐染成橙红色的云层。想起他说要来长春看雾凇的约定,就像去年我们说好要自驾去戈壁,最终却困在传播效果研究的论文里——成年人的承诺有时像雪车地上的辙,阳光出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返回宿舍时保洁阿姨正在铲雪,铁锹与地面摩擦出锐利的声响。她围巾里漏出的白发让我想起老家总在清晨扫院子的外婆,那些扬起的雪沫落在她深蓝色工装裤上,像星星坠落在夜幕里。

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木质,发现加湿器又陷入了沉睡,窗外的雪地开始泛起淡金色的光晕。某个瞬间我突然理解麦克卢汉说的"媒介即信息"——就像此刻窗棂切割出矩形的天空,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自己构建的取景框里,解读着永远无法穷尽的雪色与天光。

保温杯底残留的茶渍在阳光下显出奇异的纹路,像极了去年在敦煌见过的藻井图案。手机相册自动弹出"去年今日":我和王在零下30℃的松花江面蹦跶,照片里他通红的鼻尖像颗熟透的草莓。忽然觉得生活或许就是场大型的蒙太奇,所有枯燥的理论、未完成的约定、融化又冻结的雪人,终将在某个失眠的雪夜,拼接成超现实叙事主义的长诗。

晨光漫过书桌时,我终于在雪色与茶渍交织的褶皱里找到了昨夜丢失的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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