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浸透襦裙的刹那，苏清欢听见玉镯发出裂帛般的悲鸣。青铜棺椁中的并蒂莲剑突然倒悬，剑尖刺入她眉心时，潭水化作万千面铜镜，每面镜中都晃动着似曾相识的面容。

第一世她是采药女，在昆仑巅捡到重伤的银龙。镜中少年将军跪在雪地里，用战甲裹住她冻僵的脚，心口逆鳞抵着她掌纹："等战事平息，我教你养彼岸花可好？"漫天箭雨落下时，她扑向阵前的身影与此刻潭底的白骨重叠。

第二世她是冥府鬼差，在忘川畔拾到破碎的龙蛋。蛋壳里爬出的婴孩抓着她的赤发咯咯笑，却在弱冠之年被天雷劈碎魂魄。记忆里青年浑身浴血地攥着半截红绳："阿姐，下辈子换我护着你..."

第七世的画面最是清晰——孟婆殿前红绸漫天，她握着玉梳给喜娘装扮，铜镜映出窗外银发公子栽种龙血树的背影。迎亲队伍行至天河时，弑神剑阵突然降下，她眼睁睁看着花轿被雷火吞噬，谢无咎用龙脊撑着结界直到形神俱灭。

"想起来了吗？"摆渡人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苏清欢在记忆洪流中下沉，望见每世临终时都有银发男子剜鳞取血，将她的魂魄封进新生龙血树。那些树苗栽在忘川八十一处拐角，开出的彼岸花蕊里都藏着片带血的龙鳞。

潭底突然亮起星阵，三百年前苏砚璃留下的声音在耳畔炸响："第九世龙血花开时，往生殿地宫..."话音被巡天神将的雷戟打断，苏清欢翻身避开天罚，却发现手中并蒂莲剑正引着雷光劈向青铜棺椁。

棺盖碎裂的瞬间，八百年前的婚书纷飞如蝶。苏清欢接住张泛黄的纸笺，上面谢无咎的字迹还渗着金血："不求聘书换青丝，只愿孟婆汤里多勺糖。"纸背竟是她前世稚嫩的笔迹："太苦了，要无咎哥哥采的彼岸花蜜调甜。"

雷劫劈中后心的刹那，摆渡人的船篙截断天光。苏清欢在焦烟中望见他褪尽伪装的容颜——与第七世花轿外栽树的银发公子分毫不差。他掌心浮出九百年前谢无咎剜心的匕首，刀柄缠着的红绳正是她这世束发的结。

"当年你嫌汤苦，我便往天河里倒了九百坛花蜜。"摆渡人笑着拭去她眼角冰晶，身后弑神剑阵突然调转方向，"这次轮到你说'夫君，汤熬好了。"

往生殿传来晨钟，苏清欢的赤发尽数雪白。她握着匕首刺向心口时，九百世的记忆凝成实质——寒潭水倒卷上天，每一滴都映着谢无咎在轮回间隙凝望孟婆祠的眼神。原来所谓摆渡人，不过是偷了百年光阴，在忘川尽头等她长大的偷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