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家远行之后,每晚和父母的一通电话便成了必不可少的项目。前些日子,老爹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一桩喜事,他从别人手里弄了一条狗,一条狼狗,品相极好,纯度极高,言语里满是兴奋和欢欣。
家里一直是养狗的,最好的一条是叫黑子的狼犬,那狼犬懂事乖巧极了,用娘的话说,黑子就是不会说话,要是会说话,那就是真真的一个人。后来由于某种原因,黑子没了,但它在我心中,即便已经逝去了二十年,仍旧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我固执地以为,天下不可能再有,自己也不可能再遇到像黑子一样的好犬了。
爹爹整天和黑子形影不离,对黑子的感情自然比我还要深。黑子没了之后,他一直拒绝再养狼狗,取而代之的是村里的那种串儿,就是杂交小土狗,不过有个动静儿,聊胜于无罢了。
总之,听到爹爹得了一条狼犬的消息,我是一直如打了鸡血般亢奋的,恨不能马上飞回去看一看——它到底是怎样的好,能够在那么一瞬间叩开爹爹关闭了几十年的心扉。
2
好在三姐还在老家,她会经常回去看爹和娘,这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爹娘不会用智能手机的弱点。趁着中午饭空儿,我央求着三姐开了视频,看了几分钟,着实是好啊!
因了这条狗的缘故,趁着单位无事,跟领导告个假,我便驱车从外地赶了回来。回老家,我一般是不打招呼的,一是怕父母担心路途安全和不辞辛苦地准备饭菜,二是着实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所以,到家的那一刻,娘猛一抬头,发现是我,脸上的表情先是持续好几秒钟的惊讶,后是咧开嘴儿的大笑,“啊呀呀,你个臭小子,咋这时候回来了呢?”
我笑着应答,“娘,咋个就不能回来?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娘俩又嘘寒问暖说一阵子,我便蹿到院子里去看那条狼犬了。
“娘,你不是一直反对我爹养狼狗么?说这玩意儿吃得多,弄不好还惹事儿!”我一贯不嫌事儿大,故意问娘。
“年纪大了,由着他吧,出去放羊,一个人太冷清,好歹有个伴吧!”娘开明地讲道。
听完此话,我禁不住诧异地看着娘,奇了怪了,一个月不见,这思想觉悟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3
那条狼犬就拴在堂屋厦子下面,见到真身之后,远远比视频和图像要震撼许多。
狼犬漂亮极了,是个不到一岁的小女生,身长却已经将近一米,肩高最少也得七十公分,浑身油滑一样的黑毛;顶个虎头虎脑的大头,双眼炯炯有神,三角耳朵朝前支棱着,威风极了;四条腿儿金黄而粗长,前腿如小树直立着,后腿则是弯弓,随时准备着弹跳出去;那爪儿棱角分明,如丘如壑,组合起来,大过茶杯口,一看就是好脚力;还有那尾巴,长长的,足足有半米,像一面将旗来回飞舞,静下来的时候,直直地能垂到地面……
我禁不住在那里看了好长时间,真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狼犬了,而且,它现在真真切切地属于我们。
我们那里有一种说法——好狗不咬亲朋和四邻,它仿佛知道我是这家的主人,见了我并不凶,还不断地摇着尾巴,低垂了头朝我走过来,有时还猛地腾空而起,挥舞着前爪,嚎叫几声,仿佛是欢迎着我的归来。
刚开始,我是不敢碰它的,是啊,这么个大家伙,血盆大口,尖牙利齿的,万一被着一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没过多久,我就和她混熟了,待爹爹回来,有了照应,便抚摸着她的圆圆的大头,硬硬的,像裴元庆用的铜锤,多么好啊!
4
我们爷俩就立在那里,美美地欣赏着这条狼犬,眼里满是爱怜,“爹,这狗多纯啊,你咋买的?这么大一条狗,才六百块钱!”
“嘿嘿,也是赶巧了,都是放羊的,那人就在东边三十里的村子。狗是好狗,德国牧羊犬,但他使唤不了,就给我了。”爹爹得意地说。
“人家不能使唤,你就能了?”
“这东西也分人,放心吧,咱有法儿!”
“你带它出去过么?让它跟你一块放羊。”
“现在还不行,得熟络一阵子,要不然,放开了,它跑回去咋办?”
“可真是,狗这东西,认家认得好灵的。记得小时候,那偷狗贼将狗偷去了好远的地方。那狗不知道怎么逃脱了,花好长时间都能找回来,等到家,都饿得皮包骨头了。”我应和着。
5
回家的第二天,三姐回来吃中饭,惊喜地发现我在家,忙不迭地跟我打招呼,问我:“小弟,这不是节不是假的,你咋回来了?”
“单位上不忙,便抽空赶紧回来了,哈哈!”
她看着我不停地围着狗儿转,又不住嘴儿地一个劲儿地夸这条狗如何如何好,便打趣地对我说:“你这小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玩心不断。你这趟回来,到底是来看狗,还是来看爹娘?”
我笑了笑,一寻思,觉得说光看狗不好,显得不孝顺,讨打,又觉得说光看父母,也不好,不大实诚,毕竟是借了看狗的由头回来,便转移了个话题,说别的去了。
后来想想,这真的没有什么,不过是借着看狗的话题跑回老家,两者并不矛盾。可话又说回来,狗儿记家,又不嫌家贫,而我千里迢迢赶回来,也不过是回老家站一站,看看父母,如此说来,我也不过是故乡的那一条小狗。
我把这个想法琢磨了好几个晚上,却没有告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