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夜晚,银色的月光带着一丝秋天的凉意撒满了大地。文丽徘徊在月光浸漫的稻场上,不时用手梳理被轻风拂乱的长发。平时出门,她总是一条麻花辫甩在脑后。但今晚出门后,脑海里总是闪现她们班花长发飘飘、妩媚动人的样子,就松开了扎头发的蝴蝶卡,让长发披散开来。
“他会来吗?”
文丽心里有点忐忑,走出稻场,站在路口张望。银色的月光照亮了一路,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大概不会来了吧?"
在失望的轻叹里,她抬起手腕,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轻“哦”一声,原来时间还早,是她自己太心急。
为了平息内心的紧张,再回稻场,文丽在稻场边寻了一块草地坐下,仰望星空,数着星星,可脑子里翻滚的都是与星星无关的事。
“明晚有空吗?”
昨晚文丽跟着一群人去邻村看电影,散场回家走到门口,身后突然冒出一句问话,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转头看,是一位高个卷发的男生,她不认识。没等她回答,男生就向她发出了邀约:“那明晚,就在稻场上不见不散啦!”说完,转身跑了。
“又不认识,怎么可以这么唐突大胆?还能自己说了算,真是可笑!”
文丽不打算赴男生的约。但回屋躺下后,越想越觉得这从天而降的邀约有点奇怪,琢磨半宿,想到另一种可能。
“莫不是他?也只有这种可能。”
想到男生是受林峰之托,文丽的心突然一阵狂跳,脸上也像烧着了火似的。毕业两年,她跟林峰一直有书信来往,但没见过面。
"两年没见,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昨晚到今天,文丽一直在脑里勾画林峰现在的样子。一想到就要与他见面了,她心跳脸红得低下头,正偷笑着责怪自己多情,一声问话又从她背后袭击过来:
"是你吗?今天披着发,有点不敢认了。"
文丽吓得尖叫一声,从地上弹跳起来后,转身看,又是昨晚那高个卷发的男生,却不见林峰。失望和惊吓混合在一起产生的不悦让文丽很是生气:
“他,今晚,没有空来吗?”
文丽生硬的问话砸得男生伸手搔着头皮,一时不敢说话。看男生窘迫的样子,文丽又忍不住笑出声来问:
"他,林峰,自己没有空,又让你跑腿来了?”
“他,林峰,”男生继续搔着头皮,想了半天,笑着说:
“嗯,他,没空来,就让我来了。”
因为是林峰的朋友,文丽跟男生之间也就没有隔阂。
两个人并排走在撒满月光的乡村大路上,男生问,文丽答,谈的大多都是文丽的事:学校环境怎么样、跟同学相处得怎么样、学习怎么样、毕业后去哪里工作、对未来有什么想法等等,有时,也指着月光下的远山近景,说一说诗情画意的景致。
文丽很喜欢这种月光下的漫步和畅谈。如果与她并肩而行、不时侧过头来看她一眼的人是林峰,她倒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可惜不是。
两个人走到两里外的邻村,男生提议送文丽回家。在返回的路上,男生的问话少了,文丽的话也少了。一时无言的尴尬,让男生从裤袋里摸出一把口琴,边走边吹起了《粉红的回忆》。
男生吹出来的欢快、甜美、柔情和点点的忧伤,撒下了一路,飘荡在有点凉意的月光里,拨动着文丽的心弦,讲述她和林峰的往事。
那是三年前,因为身体出了一些况状,文丽从二十里外的镇中转回到离家近的乡村中学,成了林峰的同桌。
在文丽的眼里,林峰除了那两道浓黑的剑眉能留给她一点印象外,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男生了。两个人虽然是同桌,但很少说话。
是那次晚会,当林峰走上台,拿出口琴,吹着《粉红的回忆》,不时向文丽看过来时,林峰吹出的欢快和甜美如一只欢蹦的小鹿,撞进了文丽的胸堂。当两人目光相撞,文丽在低头掩饰脸上溢出的红潮时,对林峰就有了别样的看法。
林峰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他能吹口琴会吹笛,还能泼墨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他懂的也多,能聊天能聊地,文丽最喜欢听他讲鬼故事,还在他的介绍下,读了李劼人的长篇小说《死水微澜》,让她走进了课本以后的世界。
“一曲终了,嘎然而止,惊醒梦中人。"
文丽有点歉意地冲着男生笑笑,说他吹得跟林峰一样好,问他是跟林峰学的,还是林峰跟他学的。
男生的心思不在文丽的提问里,全在文丽漾开的笑脸上。
"看月亮呢?"
文丽低头躲开男生的注视。男生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中的口琴搔了搔头皮,吟诵起徐志摩的《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文丽笑喷了,说:"哪跟哪嘛?"
"送给你的,在我们班毕业晚会上,遭到我们班女生的围攻。“
"你们班?"文丽有些意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别的班的男生注意到了,她在学校好像也没有见过高个卷发的男生。
“是,我们班,二班,我们班的男生都叫你三口百惠。”
“哦,三口百惠,日本女星,你们男生心中的温柔女神,我像她?”文丽有点不相信:“怎么可能?”
“特别是你笑的样子,更像。”男生笑着强调,然后低头,沉默半天后,说:“我不认识他,林峰。”
男生后来又来过三次,但三次都没有碰上文丽,最后一次,他给文丽留下了徐志摩的那首《沙扬娜拉》。
文丽在开学前去见了林峰。两个人虽然一直有书信来往。但真的见了面,感觉已不再似当年。最后一次再见,是文丽毕业去省城上班,林峰南下打工,他们碰巧坐同一辆车去县城的车站。两个人坐在一起,都在努力地找着话聊,却依然话少。车站候车时,文丽把工作单位的地址留给了林峰,但从此再无林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