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教堂的钟都响了四下了,你得放我走了。”清晨,Mycroft跨坐在Greg的身上,摁住他的双手,将他仰面压在床头不让他离开。
“Mycroft,叫我Mycroft。” 他轻声细语。
淡金色的凌乱发丝下,晨光照亮了他蓝色的眼睛。
“可是教堂——” 猎场看守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管他妈的教堂呢。”Mycroft说。
攥在Greg腕部的手摩挲了几下之后松开,就着明朗的光线,Mycroft将手掌落在身下人胸口的皮肤上,轻缓的抚摸。
看着那专注的眼神,Greg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他嘴上说着什么为了板球赛他要赶快起来去准备,可是却一动也没动。
Greg口中继续着呢喃着琐碎的话语,Mycroft也许听进去了,也许没有,他就像是查阅着一部典籍的书页一般观察着Greg的身体,而Mycroft自己的身体也同样吸引着Greg的目光,Greg用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从来只记得蛮横和草率的手,此时却获得了一种全新的韵律,在Mycroft修长纤细的手臂上进行着极轻柔,极脆弱的舞蹈。
指尖稍作用力,去描摹小臂上隐藏的线条,去触碰附着在肌肤之上,被阳光变得苍白的细小毛发。
Greg当然无法忽视Mycroft的雀斑,那些暗淡的斑点如空气中晶莹的浮尘,夏末的落花,纷纷,皑皑,自他的肩头洒落。
年轻的两双眼睛像是从此刻起才终于看清了世界,而所见之处只有彼此的身影。他们讶异的目光相互胶着,探索,爱慕,被发现,被欣赏。
“我还得照顾那些雏鸟——小船已经收拾好了——”Greg的注意力早就已经不在原处,说出的事儿东一下西一下,像是花丛间游散的蜂蝶,慵懒悠闲,漫无目的。
Mycroft俯下身,把嘴唇贴在他锁骨下面那一小片柔软的地方——Greg还在说话,他怎么还能在说着话?美好的共振从他胸膛的深处不断传来,Mycroft在呼吸之间收纳着他话语里的每一处凹凸,每一处颠簸起伏,偶尔唇齿吹弹,发出亲吻的声音。
“——他们告诉我,所有的年轻绅士都该学会潜水,我就从来没学过——”
“我们自诩生活在实用主义的时代,却弄不明白任何一件事物的用法。我们忘了水的用途是清洁,火应当用来淬炼,而土地孕育万物。”
Greg感觉到腰侧的双膝滑到了被子的深处,那古典塑像一般的鼻尖在眼前恍惚间掠过,与他的只差一寸。Mycroft趴下来依靠在了他的身上,躯体相贴,心跳相抵。
“肺是该被拿来呼吸的,咱不照样用它来抽烟——唉,这跟我本来说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Greg嘟囔着,对Mycroft的借题发挥有些不满,但是他的思绪马上又被眼前某件美好的东西牵走——他没想过要学弹琴,那不是他该感兴趣的事情,但是当他的五指停歇在Mycroft肩胛骨的边缘,Greg恨不得自己可以在那优雅的丘陵上轻锤出一支乐曲。
Mycroft把头搁在Greg的肩头,让他的呼吸落在自己的颈后。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直到温存渐渐变得有些闷热,亲密带来了些许窒息,Greg才不情愿的再次动了起来,侧身从Mycroft的压制下溜了出去。
突然的空虚让Mycroft清醒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走?”
“板球赛的那件事儿——”
“不是,你要到海外去。”
“嘿,在我动身之前,我们还能再找个机会。” 床铺一轻,Greg已经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Mycroft在一阵恐慌中意识到无论是此时此刻还是不久的以后,他都不能想象Greg的离开。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找到这么一位伙伴,现在他遇到了,却不可避免的又要失去他,这不合常理,他一定得做点什么——然而,聊天的时候已经过去,阶级在召唤。随着日出,理智与恐惧回到了身体里,地板上的裂缝又一次敞开,而他们双方都没有力量将其跨越。
当Greg走到窗边的时候,Mycroft喊道,“Gregory。”年轻的猎场看守一手勾在窗框上回头看他,眼里净是纯粹。
“Greg,你有没有希望过自己有这么一个朋友,能够彼此珍惜,持续终生?” Mycroft轻声问他,字句间的温柔使得Greg眼里的空气微微震颤。
Greg笑着回答,“睡会儿吧,你这儿不用着什么急。”他们就用这两句内容上并不相干,却在感情上类似的话做了道别。Greg拿起墙边彻夜伫立的那杆猎枪,梯子的顶端在曙光中微微颤动,最后归于静止。在Mycroft重新堕入睡眠之前,他依稀听到脚步于砂砾之上的声响,接着是庭院篱笆“咔哒”一声打开的声响,最后便是寂静。
板球赛的时候,Lestrade又得以见到了他的Mycroft。
猎场看守做了临时的队长,他穿着略显宽大的浅色衣裤,看起来俨然像个上流绅士。而他眼里的Mycroft一袭白衣,修长的身子倚在人群中与左右攀谈。
Greg虽然没正经受过训练,体格却很适宜这项运动,他的力道非常不错。Greg上场先是击下了一个球,接着打法就不再谨慎,一个球被他打进了羊齿丛不见了踪影。Greg抬起头时与刚上场的Mycroft面面相觑,两人都笑了。
他们脚下的草坪一层柔软的奶绿,Holmes先生的衣摆鼓风飘起来像是海湾胀圆的白帆。他想要跑上前去拥抱他,让那些嘈杂的围观者都见鬼去。Mycroft只是将袖口挽起推上手肘,就露骨的让Greg口中生津。自从Mycroft上场,少年一心顾着偷着看对面的那人,眼里哪还有什么球赛。
在他们配合里,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们似乎是在一起对抗着整个世界,他们为了彼此出力,若是对手有任何侵犯,他们便不约而同的竭力还击;有那么几个瞬间,Greg觉得只要他们拥有对方,外界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战胜。
然而这短暂的愉悦却毫无征兆的从Greg的手中逃脱,始料不及。
上一秒钟Greg还在和周围的伙伴说笑,等他再回头Mycroft就没了踪影。 Greg一个下午都没再见到他,晚上便听说他身体不适离开了比赛之后又匆忙离开了彭杰。
“回来,我会在船库等候——— 彭杰,Greg.”
Greg给Mycroft发去了电报,而他没有理会。
“亲爱的Mycroft,Holmes先生,我连着两个晚上都在船库等着,希望你明天或者后天晚上能够现身。如果我的要求不算太过分,请允许我在离开英格兰之前再与你共享一次吧。八月二十九日我就要坐诺曼尼亚号轮船离开了。从板球赛以来,我就一直想要见你,想要和你交谈,听你的声音,与你分享难以形容的愉悦。我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仆人,我不会利用您的热情,或者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期望能取悦您,尽我所能。
—— Greg Lestrade”
在那之后———
“Mycroft,我听说你是因为身体不适离开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你现在已经康复了。如果你不能来见我,请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因为接连几夜等你,我没有办法入睡。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务必来彭杰的船库来见我。——Lestrade,彭杰猎场看守”
Greg坐在船屋的边上,只顾着抽烟,写信和等着他回来。
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冒犯了Holmes先生,是否是自己那天清晨离开的太过突兀,是否是他球赛的时候做错了什么。
与其说Greg不知道Mycroft为什么一去渺无音讯,不如说他不愿意去相信最明显不过的原因。他被抛弃了,被当成了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一件使用完就可以置之不理的器具。
他想,若是Holmes先生从始至终对他冷漠如此也就罢了,然而他偏偏要捉弄自己,要在破晓的时候与他缠绵,要用依恋和温柔去欺骗,说些他怎么也忘却不了的鬼话,叫他心里滋生出清理不尽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