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保考取了自己心仪大学的研究生,我和户都很高兴。就是想给她包一个红包,请她吃一顿饭。褪去青春的锋茫,仅涂了睫毛膏素装的她穿了一件纯白的宽松风衣,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无法言说的一种知性和略显青涩又成熟的美。然宝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无论如何成熟那份成熟中总有一些小满的味道,只是这样的她更加动人,更让作为干妈的我看着心疼。然宝略带羞涩地端起酒杯:干妈,我敬你!站起身,端起酒杯我笑:我的姑娘,是因为我又黑又瘦吗?所以只能做干妈不能做湿妈了?她呵呵地笑,大家也笑了。笑声中不由得泪光盈盈,遥远的大洋彼岸,我的户户还没飘洋过海重新回到我的怀抱,而我的然宝又要飞走了。这条风筝的线啊,它要有多长、多粗、多结实才能拴紧作为她的湿妈和我这个干妈的心。
我问起了然宝:可有一位年轻力壮可以在异国他乡可以代替我们照顾你的人,她微微地低下头:干妈,你觉得这个是我们这一代人,这一代女性需要考虑的问题吗?这是一个快餐的时代,是一个坐着卫星的时代,一个岁月远远走在灵魂前面的时代,一个知天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对贤书的女人除了增加包袱一样的担心,又怎能懂得她们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只是转身看到他的干爸左右而言他的神情,她的湿妈、湿爸的紧张,担心,除了言不由衷、词不达意的言语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看着她的干爸,看着他的欲言又止,好希望我的然宝未来的日子能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个踏实、年轻力壮的人能保护她的青春,陪着她的青春,一路见证她的青春。他们可以不足够优秀,可以不足够帅气,可以不足够聪明,可以不足富有,甚至可以足够平凡,但是他一定要足够踏实,足够善良,在然宝面前足够勇敢,可以一直陪着她的人生,让她笑,让她足够欢喜,见证她今后所有的青春。不由得再次转身看着她的干爸和湿爸,这两个陪着我和她的湿妈一起走过见证我们曾经青春的两个人,不由得心中又多了一份期盼,不可言说的期盼。
然宝问:阿姨,户户什么时候回来?想她吗?我笑:想!特别是看见你的小模样。然宝是和美户户一起长大的伴,她们俩一起打,一起弄,一起笑。在北京小住,两个人因为我炒的菜没能用尺子量地放到中间的正中间,两个人把盛菜的盘子你拉过来,我拉过去。然宝要的是决对的公平,户户争的是亲妈的疼爱。看着两个人的样子,没说话、没表情、没吃饭我转身走向卧室,任由两个人争。看见我不理他们,两个人和平共处地安静吃饭。我还不信了,我先不吃饭,三个人的饭还不够两个人吃?两个人吃完饭在床上打弄嬉戏。两个少年不知钱滋味的小人嫌弃我小气,每天从北京城北到城南只想打车,不想坐地铁就在我身后嘟嘟囔囔。两个苗条美丽的小人打弄地走在我身后,路过的人好奇地问:这一对双胞胎还真俊,你这妈妈真有福气!我不语地笑。
然宝继续问:阿姨,户户快回来了,回来做什么?有什么打算?我笑:户户回来先让她在床上躺一个月,除了上卫生间,什么都可以不做,包括洗脸。户户可以只张嘴阿姨给她投喂食物。我告诉户户,让她小心,她回来第一个月我会在她的小脸上亲很多的唇印。她没有说话,眼圈似乎有点微红,有些湿润,然宝是一个极善良的女孩,和美户户一样。户户说:妈妈,我回去一定要在床上躺一个月,然后看着咱们家的电视。要是电视机沽沽地往外冒钞票,我就一旁看着那就更美了。冲着镜头我笑:户户,妈妈不一定能让电视机沽沽地冒钞票,但是妈妈可以保证你躺在床上,只要张嘴就会有各式食物。妈妈可以保证除了拉粑粑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一个月,包括洗脸,但是你要保证妈妈可以随时在你的小脸上亲亲。户户红了眼眶,低下头:妈妈,我还有作业,挂了!明天我们再聊好吗?
有时和户户视频我会八卦地问:户户真美,会有多少男孩看了会心动!户户瞪我:妈妈,那是在你的眼里!再说了我可以挣钱养活自己,可以自己买得起房子,自己买得起车,自己开得了车,修得了床,搬得了家,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干嘛要多一套枷锁?户户和她的然然姐姐回答得如出一辙,我竟然无语反驳。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我总是努力陪着户户或者引导户户尽可能地什么都会做。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我有意无意地强调着:女孩子可以不做,但是一定要会做。如今户户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开得了车,修得了床,连亲亲抱抱妈妈我都是尽己所能地给她,无语之际尽然不知户户生命中缺少什么需要被他人满足?
前几天班上相处十多年的春儿打电话喊话:一起吃饭吧?星悦城怎么样?想着天气不错,我商量:去洞头吧!不远,天气不错,可以吃吃农家饭,爬爬不高的山,晒晒太阳。一行都是没有车本或者不怎么开车,自然去洞头开车只能是不怎么开车的我。没有和户说,他要是知道最起码会狠狠地瞪我一眼:就你那老腰,我都不敢怎么让你开车到城里,还给我跑那么远?天气有些热,特别是在车里,我捋起胳膊,春儿看着我的镯子笑:挺好看的,不过有些细。我问:好看吗?她和另外一位姐姐说:挺好看的!还配一个细细的金链子。我笑:猜多少钱?往便宜上猜,不要猜八块?春儿笑:三十八!车上的人都在笑,大家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嫩黄绿色的树叶,那是一个极散漫、慵懒的午后。
午饭后爬了山车上的人困意十足,没有人再说话。春儿放着手机里的音乐,我听着歌放慢了车速,怕不小心的刹车惊醒了她们的好梦,想再认真地看一眼车窗外的嫩绿色,也想让那散漫慵懒的时光慢些,再慢些。如果对于今日之后的往后余生来说,这一天也是我曾经的青春,也是让我为之珍惜的时光。看着左手臂上黄绿色的镯子,第一次把它戴在我的手臂上是九八年事情,那时的我才二十多岁,青春的年纪极美好的季节,比如今的然宝和美户户真心大不了几岁。那是我和户先生的蜜月,在杭州的一个很出名我却忘记名字的山上,户看着一个讨饭的老人可怜,又舍不得给他的一百。于是爬到半山腰的我们重新回到山下,户给我八十块钱买了一个镯子,找出零钱给了老人十块。配上户在某年的七七节送给我的手链,两个极不贵重的礼物倒也成全了金玉良缘。冲着手臂上的两个颜色极搭的礼物,我心中默念:谢谢你们见证我曾经的青春!
地下室六斗橱上的瓜鼠图是九八年户的画家朋友画的,一进门红色的礼服是结婚时候的,红色的玛瑙镯子是古矿万德福开业美户户用自己的压岁钱买的,打二折户户花了八百块,就连那条夏天穿的黄色条绒裤也是十六七年五十块钱和闺蜜一起买的,超说:舅妈,这条裤子我印象极深,有些年头了。我笑:0五年买的,每年夏天都穿一穿、还能穿上说明舅妈还没胖多少!和然宝吃完饭准备回家,上车的一瞬间她喊:阿姨,抱抱!轻轻地拥着然宝,她已经长成比我还高的大人,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游玩她才六七岁,户户才五六岁。我们仨一起在北京她和户户抢饭吃,也才十多岁。离别时她问:阿姨,你介意我那时和户户抢饭吃吗?看着她我笑:那是那时的你应该有的样子,什么样的年纪就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该疯玩的时候疯玩,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有男朋友的时候找个男朋友,阿姨不会介意!
坐在我的小红车上和她挥手道别,望着渐渐消失曾经那个小人的身影,随着她坐上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我们将与渐行渐远。伤感中有了户户第一次离家飞往大洋彼岸的不舍,如同不舍自己那些曾经逝去的青春,这个曾经见证我青春的小人,虽然她并没感觉到我的青春。户开的车走在宽阔的文博路上,从傍晚七点五个人在起,边吃边聊到晚上十点多,顺祥的员工都在准备打烊。想着穿着白色风衣飘逸的她,想着不远的日子我的然宝也要飞到万里之外。作为干妈我的万般不安,那又是一个我无法了解、更无法掌控的世界。极后悔自己因为不安在饭桌上的词不达意,失落于自己竟然可以没有条理地说话,不由得在副驾驶位不停地扭动,觉得安全带挷得自己难受,户边开车边笑我:傻姑娘,怎么成了一条不能停止蠕动的毛毛虫?
轻搧着自己的右脸,继续在副驾驶位上蠕动着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哽咽:我有些舍不得然宝,虽然这些年她很少在我身边。美户户还没回来,她又要去了!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望着前方户应着:孩子们都是要长大的,小姑娘!看着身旁认真开车的户,望着如流星般一闪而过的灯,心中一阵又失去一件宝物的酸楚,想着那个除户户之外我们一起走过的小姑娘,不由得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见证了我曾经的青春!轻抚着户的右肩,我轻声道:嗨,谢谢你一路以来的陪伴,谢谢你见证我曾经的青春!户似乎被我的那句话感动:嗨,老婆,这是我应该做的!
再次蠕动着身体我有些厚颜无耻:嗨,户先生,再过一年、两年就是我们的银婚了,银婚哪!你送我什么大礼让我记念?车子已经开到停车场,户锁好我的小红车,把钥匙扔到我的手里大步流星往家走,把我远远地甩到身后:送你一个浑蛋可好?追着一路以来陪伴和见证了我青春的男人,我快步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