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寄给潘一张明信片: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潘没收到,但说,她不喜欢这句话。
1
十月底,长春开始下雪,气温极低,极目之处看不见一丝绿意,每天裹得厚厚地出门,连哈气都显得费劲。走进教室脱掉外套,找到最后的位置坐下,听那些以教授,讲师,博士自居的老师讲课,一本又一本地看小说,散文,写下密密麻麻的艰涩难懂的字句,舒缓自己。
成都依然是秋天,树叶金黄,开始凋落。古朴而静谧的小胡同里堆满了落叶,环卫工人从深秋的早晨出发,在雾霾飘摇的晌午收拾完一条小道所有的秋天的痕迹。阿圆保有每周都打球的习惯,然后回到宿舍丢掉鞋袜狠狠地睡上一觉,醒了出门去洗澡,开始穿上薄薄的毛衣加一个外套,偶尔跟导师一起出外业。每天都和潘通电话,像以前一样聊,也不像。
厦门的天气依然停留在秋天开始的阶段,秋老虎的尾巴还没完全扫过去,海边的风穿过成排的建筑涌进小巷弄,吹开每一户人家的窗,带着咸咸的海味。鼓浪屿进入旅游淡季,海上的游船也少了,风乍起,波浪卷成一堵墙,扑向沙滩。潘穿过操场上开始泛黄的草坪,走向教室,认认真真地听完一堂课,回到宿舍收拾一下去做兼职,她想赚钱去很多地方旅行,一人一相机。她已经渐渐地不敢把阿圆规划在自己之后的人生中了。阿圆朋友们那儿给出的反馈不太理想。
贤哥在厦门的培训紧张进行,联系时间极少,也没去找过潘,自知不是熟人。但总在贤哥的朋友圈下面见到潘的身影,当然还包括很多人的朋友圈下面。
某佳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在这个以朋友圈来认识并了解朋友的年代,某佳的朋友圈停发许久,不见踪影,过去打闹和宿醉的日子像从未存在过,以时间线上某一个光影良好的下午为界。
Shary偶尔发发朋友圈,要么是出游,要么是美食,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但我们都鲜有评论和点赞。
一个月孤独且悲伤的时间过去,时间匆匆向前,我说,阿圆,时间是最好的药。
十月底,浪得飞起的日子又来了。阿圆跟我语音,说吵架了,吵得很厉害,是真的分手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恭喜你,欢迎你!
阿圆十月份那两周实在一个人呆着无聊了,每天都约着同学出去玩儿,导师没外业做,课没了。密室逃脱,麻将,酒吧,烧烤摊,网吧,篮球,每天轮着来。经常十一二点跟我视频的时候还在外面,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那段时间潘偶尔跟他通电话,聊聊最近的情况,制定一些假期的旅行规划。当然,依然能在每个潘和阿圆的共同好友的朋友圈下面看到潘的点赞或是评论,有一次阿圆告诉我说潘找到了他妈妈那儿。感情濒临破裂的那种不甘和不舍让潘所展现出来的行为使阿圆无所适从。阿圆跟他妈妈聊了很多,过去,现在,未来,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没力气挣扎。
直到十月的某一天,阿圆灯红酒绿的生活的高潮的某一天。之前阿圆不管每天晚上回宿舍是什么时间,第二天总会早早地起床,跟潘通电话,尽快说完,不漏痕迹,然后躺回去。那天早上也是如此,凌晨五点回到宿舍,几秒钟入眠。八点多潘的电话打过来,阿圆瞬间清醒,然后开始聊,昨天干嘛了,什么时候回的宿舍。阿圆也会跟潘说喝酒打牌的事,但点到即止,也不会说回得那么晚。
聊了没两句,阿圆没能顶得住,电话放在枕头上,就那么睡了过去,潘一直在电话的那头喂喂喂个不停,没有反应。等到中午醒来,看到通话记录,看到潘发的微信,看到短信,看到所有能够传递信息的消息轰炸。阿圆那一刻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努力回想早上打电话的所有情境,想起自己说着说着睡了过去。
最终还是爆发了,潘直指阿圆要害。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她,每天夜夜笙歌,乐此不彼,她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之前几次也是要么不接电话,要么敷衍了事。自此的爆发让阿圆措手不及,他想过千万种分手的方式,最终生活给以最意外的一击。
2
彻底分了,所有的点赞和评论到此结束;阿圆所有的小心思和悲悯心绪到此结束;潘所有的感情被这半年的时间消磨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朋友里所有的人为他们俩这不长不短的拉扯羁绊长舒一口气。
然后阿圆告诉我说,寒假要来东北玩儿,和潘一起。
有时候感情就是让人这么吐血三升,捉摸不透。
行程先从青岛开始,成都飞青岛,青岛回烟台,烟台飞沈阳,再到哈尔滨,再到北京的行程已经规划好了,飞青岛的机票已经买好。潘先回浙江,再飞青岛的票也已经买好了。
我说你退了啊,都分手了,你们还要干嘛,分手炮?分手旅行?真是玩儿够可以的,你们这段感情连分手的仪式感都这么强烈。
阿圆说,都订了票了,那就去吧,毕竟最后是我对不起她,陪她走完这段感情的最后一程。阿圆是真能说。
然后就要放寒假了,我没在东北等他们,先回了成都和阿圆见了一面,吃吃喝喝,游戏麻将玩儿了两天。
潘也放假了,朋友圈晒了回家的动车票,归家心切啊!
从一月十七号他们出发,直到大年三十的晚上阿圆和潘才分别到家。可以想见,他们玩儿得很开心,潘也发朋友圈,阿圆也发朋友圈,只是朋友圈里面再也没有了彼此。
旅途中,潘也心软了,打算用这段旅行冲淡前段时间的不快,想复合,阿圆很冷静地拒绝了,没了下文。只是他们之前有过那么多一起的旅行,相处的模式还是不会发生变化,还是会依偎在一起拍照,做出各种蠢萌蠢萌的姿势;还是会拌嘴,有时甚至冷战;还是由阿圆拟定整个旅行的计划,潘给予中肯又实用的意见。
后来潘说,他们在每一个地方都吵架,不知道为什么,从青岛吵到沈阳,从沈阳吵到哈尔滨,再到神圣的天安门,最后直到大年三十临上火车分别的时候还在冷战。各自从北京出发,回到烟台和浙江。
阿圆说,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吵起来了。女生在感情边缘的危机感所带出的敏感而脆弱的内心在这段旅程中被无限放大,所有产生分歧的细枝末节传达到神经末梢就成了世界末日的危机。所以,分道扬镳。
过年那天,阿圆在朋友圈里感叹了春运中人潮的汹涌,说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感到春运居然这么多人,见识了。完了第二天给我打电话,新年祝福是没有的。说到这次旅行,阿圆说潘的火车还要晚一些,可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了,而且离开之前刚吵了一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通过电话。
万家灯火,歌舞升平,礼炮一簇一簇地升起然后又寂灭,所有欢腾的人们都在纪念,回溯,展望,美好的不只感情,还有这个花草纷飞的世界。站在高楼,烟火从不知名的地方升起,点亮半边天,人们庆祝,击掌,站在时间的这个节点欢愉地来回踱步。
在这个年前的旅行中,阿圆的这段感情终是寂灭,结束时措手不及,连最后的旅行都显得荒唐可笑。
3
等等,还没完。
开学了,阿圆提前很多天就来了,赶在他生日之前,然后又是一顿逛吃逛吃,吃得膀大腰圆,喝得天旋地转。阿圆体重瞬间涨了五斤,立竿见影。阿圆总有个习惯,每次大吃之后就上称,看看体重,运动之后也上。
开年的第一次麻将那天下午,阿圆说晚上要去逛商场,买点儿东西。我问他买什么,他支支吾吾,最后又说帮九哥给他女朋友买礼物,等九哥来了给他。我没信,晚上他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去了,不让我跟着,神神秘秘的。
第二天,shary也来成都了,约好了一起吃饭,下午打麻将,阿圆揣着昨天买的东西就来了。一瓶Gucci的香水,就一个商家的包装盒,没有外包装。阿圆拿着香水问我,要不要去包装一下,显得好看一些,我说你又不是送人生日礼物,又不是什么初次见面的,包装什么,直接给她不就行了。阿圆心里很是忐忑,一直在旁边念叨要不要去包装一下,最后听了我的,没去。我问他,你们什么关系啊,就送见面礼的,这搞得我们还得送么?阿圆说,就是朋友啊,过完年了,初次见面,送点儿礼物怎么了?我说,哦!
在冒菜店,shary接过阿圆的礼物,说,谢谢。
两天后,2月14号,不巧,情人节又赶上了。提前两天,阿圆在网上订了一束玫瑰,鲜红的,11朵,跟我讨论很久定下来的,多了也买不起。13号阿圆收到快递,黑色的长方形礼盒,金色的带子,单手拿在手上让阿圆看起来绅士极了。有个朋友打趣说,你在网上买花还不如去龙泉批发,新鲜又便宜。阿圆说,太没诚意。
送花那天阿圆差点儿让老师叫去出外业,因为仪器没到位,没能去,阿圆长舒一口气。当天在市里逛了一下午,我本来不想去的,尴尬得慌,阿圆坚持说,我不去他们才尴尬。傍晚去星巴克喝了一杯咖啡,参加了星巴克的咖啡豆知识普及的小型试喝会,和所有的顾客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阿圆拿着那束花站在shary旁边,眉眼带笑。
晚上道理鹏赶来,匆匆地喝完咖啡,看到阿圆买给shary的花露出讥讽的笑容,说,还是你会玩儿。去九眼桥逛了一圈,人太多,没能找到位置,阿圆送shary回家,我和道理鹏在桥上和一个卖花的女孩聊天,等阿圆。Shary下车时接过花,谢谢。阿圆说,情人节快乐。
时值大学同学结婚,在郫县,我和阿圆还有九哥和他女朋友,还有马哥一起参加。席间喝了很多酒,全场桌上剩下的国窖1573全是我们同学这一桌喝了的。有个哥们儿最近失恋了,难过,昨晚接亲,没睡,作为伴郎早上忙,没吃,然后就尽喝酒了,最后喝得不醒人事,等到发现不行的时候,掐人中也没用,赶紧送医院。医院没有床位了,就睡在床上,摆在电梯大厅里,我和阿圆守着,其他人第二天都要上班。
等安顿好同学,挂好点滴,阿圆就去打电话了。新年来了之后阿圆和潘通电话总是神神秘秘的,不让我们知道,怕我们说他。一打两个小时,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我说,这个大厅里一共有128块地砖,阿圆说,你够无聊的,牛逼。
前一天晚上阿圆也没睡,玩儿狼人杀玩儿到两点多,我去酒店睡了,阿圆跟着去接亲,所以当阿圆主动请缨说和我一起守夜的时候,我说你疯了吧,真是日了狗了。
然后从晚上八点开始,我们俩就吹牛,打牌,吹牛,打牌,和护士小姐姐聊天,和护士小姐姐聊天。
阿圆说,涛哥,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他们站在台下,手牵手一起往台上走的时候,你知道我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来的是什么么?我就想到我和潘一起那么走过去,接受全场的祝福,双方父母哭得像个孩子,我们敬茶,敬酒,收红包,最后脱去华丽的礼服过琐碎的日子,我觉得我当时就被吓到了,我不想那样。
我说,那你这不是分手了么,还想那么多干嘛!
阿圆把他们俩置换到了婚礼台上,牵着手敬所有来宾的酒,那让他觉得是噩梦一般的存在。不可否认,不管慈悲心肠还是小九九的心思,阿圆在那一刻看到了他们那段关系的终点,没办法带着向往和憧憬继续下去了。
4
折腾完了,回到学校,清明节了,也是愚人节。Shary也差不多该去上学了,我和阿圆大半夜起来送shary去机场,我说,你疯了是不是,你想送你去送呗,大半夜的还把我拉上。阿圆说,我们一起不是显得我们不是那么刻意么?
本来我改签机票在网上已经搞定了,阿圆非得让我说我是顺便去机场改签机票,然后顺道送送shary,然后就去了。
清晨的机场灯火通明,广播里时不时地播放找人信息和航班信息,安检时我们排在最后面,阿圆示意我们拍个照。我举起手机,shary瞬间拿头枕挡住自己,她和某佳一样,不喜欢拍照。最后还是偷偷地拍了几张阿圆和shary站在一起的照片。至此,shary远赴南宁,阿圆驻守理工大学,最后还是得到了shary的一句临别赠言:滚!掷地有声。
然后我也走了,去寒冷的地方继续和阿圆吹牛,说他和shary最近的聊天情况,烦恼,或是开心。
离开成都的前一天,我和阿圆看完电影去了春熙路的太古里,在一家叫做“猫的天空之城”的小店里给潘寄了明信片,写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给shary的大学地址寄了一张,写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后来潘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固然好,但我不喜欢这句话。
愚人节,阿圆在网上给shary买了一个电动牙刷。Shary那几天在出外业,没时间回学校收快递,到了快递到了的时间,阿圆想问问shary收到什么东西没有,又不敢问,不想表现得那么刻意。我说,你就旁敲侧击地聊呗,总能聊些东西出来。等到shary回到学校的时候,确实收到了快递,而且还不止一个。
最后阿圆实在是憋不住了,问shary收到什么东西没有,shary说,收到了,你说的是哪个?阿圆心想,完了,过了愚人节都这么多人送礼物,她行情太好了吧!等到阿圆说他寄的是牙刷的时候,shary说,谢谢。没了下文。
想起之前过年之后在酒吧喝酒的时候,说到感情的问题,阿圆坐在shary旁边,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喝得三五七八了,说,你是我的啊,是吧,shary。Shary没有看他,冷冷地甩了一句,滚!掷地有声。类似这样的玩笑在不同的场合开过不少,阿圆的感情又在发酵,我和道理鹏都知道,心照不宣。阿圆想试探什么,总是得到一句,滚!
后来阿圆和shary聊得频繁起来,几乎每天早上就开始聊,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说,也不是秒回,就是你一句我一句,一整天下来也没有几句营养信息。阿圆的心悬着,不知道怎么办,却也只能这么不温不火地聊下去。
阿圆说过些日子就是shary的生日,他准备来个大的,大大的surprise。我说,你要干嘛,又要搞大事情,要不你去表白得了,现在聊得这么近,机会难得,然后我们暑假的时候去找她玩儿,什么事情不是水到渠成。
阿圆不敢,他觉得shary不会喜欢他,离开潘之后他很难再找到那么喜欢他的人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今后都找不到女票了,悲观得只想一夜暴富。
5
微博上的榜姐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在阿圆犹疑不决的那两天,发了这样的话题:如何告诉一个人,我喜欢你?阿圆看到了,给我发微信,想要搞事情。
阿圆顾着面子,不肯在下面评论并@shary。我说,你顾面子有什么用,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这么委婉也不喜欢你。然后阿圆说,我评论榜姐的微博,你在我下面评论然后@shary,我说,这锅我不背。
阿圆在榜姐下面写道:好想@你,却深知不可以。
我在阿圆下面评论道:今晚月色很美@shary。
阿圆回:可以兄弟,大半夜搞事情。
这锅还得我来背。
第二天,第三天,shary没有任何反应,我劝阿圆说,把这解释为shary粉丝多,每天有很多消息,来不及看也不是不可以。阿圆说,好像很有道理。
然后他们俩依然每天都在聊天,聊天气,聊同学,聊最近的新鲜事,也聊感情,shary往往说,滚!
大学同学开了个公司,找阿圆去帮忙,闲在学校也没事,就去了,地点在绵阳,母校。
刚去的那几天阿圆每天都在打麻将,然后不知不觉的就赢了钱,他跟shary说他最近打麻将手气好,感觉快用完了,以后不打了。Shary不信,说怎么能控制得住,阿圆说要不这样吧,以后我每次打麻将要是赢了钱就给你发红包,就当是消灾的,shary说,好。
然后后面几天阿圆依然不断赢钱,赢了钱就给shary发红包,发着发着,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傻逼了。我说,你送礼物还好吧,收礼物也是应该的,礼貌嘛,你他妈发钱也有人收,真是绝了。经我这么一说,阿圆感觉更加傻逼了。然后阿圆给我发了一句话,等你不如等死,起码死会来,你以为她有点喜欢你,其实她只是正好没人陪。
那段时间阿圆在同学公司开始忙起来了,只有偶尔晚上很晚的时候能跟我聊聊天,他说,shary是没戏了,潘下个月要过来。他还说,这一周以来,过得很充实,每天上班下班,运动锻炼,一个人,过得也可以很好,突然也觉得不是非谁不可。然后话头一转,说到了打麻将发红包的事,产生了想去表个白的念头。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阿圆跟shary聊到麻将的事,说,麻将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shary回他,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然后阿圆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那你还不抓紧时间和我耍朋友?Shary也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滚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因为贤哥一开始就和shary是朋友,贤哥就老说shary不可能喜欢阿圆,但阿圆总感觉得到了某种暗示,跃跃欲试。
某个晚上,阿圆和我讨论表白的具体方式,列举了发朋友圈,发微博私信,发说说等一系列方式,我说,当面最好,现在离得这么远,打电话也行。
话题至此,那天晚上榜姐好像知道我们聊了什么一样,发了这样一个话题:在这里,和你最爱的人说句话。我给阿圆发微信:兄弟,我觉得可以操作一波,天时地利人合体。阿圆说,好嘛,我不转发,评论里@她如何?我说,一样啊。
我们讨论了很多文艺的句子,从古至今。
我说:告诉你,一想起你,我这张丑脸就泛起微笑。
阿圆说:去你的,妈的你是来搞笑的么?
我说:窗外下着雨,我没有看雨,你没有看我。
我说:我喜欢你,在所有时候;也喜欢一些人,在他们偶尔像你的时候。
我说:云从松树升起来,你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我说:我喜欢你,我不难过;我希望你也喜欢我,我才难过。
阿圆说:别BB 了,就我这句。
我想我这漫长的一生,除去喜欢你的日子,前也荒芜,后也荒芜。
配上了shary的照片,并@了shary。
照片里shary凭栏而立,目光放在远方,长发垂肩,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后面是稀稀疏疏的梧桐树,天气晴好,是某个初秋的下午时分。
纠结了很久要不要放照片之后鼓起勇气连文字照片一起发了出去,然后阿圆给我发消息说,感觉明天要出事故,没有故事。
第二天中午,阿圆又来消息了,大兄弟,你知道啥子叫石沉大海不?
我说,那你打电话啊!
阿圆说,已然作不动了,昨天是榜姐带我作的。
阿圆还说,这个事就到这儿了,再也不联系了。
又过了一天,阿圆说,我他妈不小心在shary微博下面点了赞,怎么办?我就知道是这样,没有最后的结果,谁都不甘心。阿圆连忙解释道,我只想删掉微博,长按,结果手滑了,点赞了。我不信。
那天天气还不错,长春的太阳总是那么耀眼,顺便刮着大风,温度一直升不上去,当地人说过了五月份就没什么风了,后来才知道,他们随口一说而已。Shary因为工作业务的事找了阿圆,把阿圆激动坏了,本来打算shary不主动找他他就不找shary的。
Shary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喜欢有时候说滚,有时候说谢谢。阿圆放弃之际发了一条微信。忙到很晚了,准备洗漱睡觉,和我又聊到shary的事,遂发了这一条长久准备下来的话,大概意思是表白了。等消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特别是等一个你很在意的人的消息,时间残酷得静止了。阿圆选择不等,手机静音,放在床头,蒙头睡觉。
第二天起床,昨晚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拿起手机准备出门,shary发来了消息。一个红包,留言是:好人一生平安。这次没有谢谢,没有滚,阿圆认真了,shary也认真了。阿圆脸上没有表情,拿着一张诚意十足的好人卡,删掉了shary。
后来在和shary聊天时,shary无意中说阿圆很无情,把她删了,却说不知道为什么,好人卡都发了,再聊就很尴尬了。
6
时间来到四月下旬,阿圆在绵阳同学公司上班,可以轻松地去大学里,穿过校园,看那些看过四年的风景,见以前小饭馆的老板,聊几句,每天都跟我炫耀,全是回忆。
潘没来由地降临绵阳,降临学校,由一个还在学校的学弟接待。
当天下午,阿圆跟我语音,说潘剪掉了之前留了很多年舍不得剪的头发,变成了短发,他不喜欢短发的她。不巧,后来潘也说,当她厌烦了长发,就像厌烦了他,换了发型之后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
不知道潘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会选择绵阳,在阿圆在绵阳的那一天,也许就像某种仪式,没有意义了,但完成就是最大的意义。
逛了校园,很多充满回忆的地方,想起那几年度过的时光,汗水浸透纸背的图书馆;微风荡起层层波浪的中心湖;每年这个时候就满校园纷飞的柳絮;还有那时他们各自的宿舍。所有的事情回到起点,阿圆的爱情已经被消磨殆尽了,这些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时光里,这些时光的源头——距离感里。
潘从容地出现在阿圆面前,自知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挽回已经显得捉襟见肘。一起去吃饭,一起和同学去喝酒,聊很多事情,聊这几个月未见的时光,然后各自回到宾馆。潘想要在阿圆面前表现出她现在过得很好的样子,不停地说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人追她,没答应,打算这次从四川回学校就去撩汉子,还想去哪儿玩儿。阿圆都看得出来,可恰好是这些故作坚强的生硬的话成了最后无力的托词。
从绵阳回到成都,阿圆带着潘体验了一遍异地的这一年多的生活节奏,从打麻将开始,然后理工烧烤喝酒,然后约着同学去酒吧,然后踏着凌晨冷冽的夜色坐上出租车。就是在酒吧那天,有个第二次见面的女生告诉阿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阿圆如醍醐灌顶一般,似乎明白了这个世界,明白了感情的全部意义和真相。
潘还保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他们能够破镜重圆,阿圆总是沉默,不说话,什么时候潘和阿圆之间的这种沉默竟也变得和一般人一样尴尬了,潘自知到了尽头,走投无路。
四月十一号回厦门的航班,潘住在大学时的朋友那儿,阿圆提前两天就出外业去了,和我聊天时很后悔没有能够亲自去送潘,我说,那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找她玩儿吧。阿圆说,可以啊。
在这几天时间里,阿圆跟潘聊开了,这些日子里的隐晦的内容;那些小小的荒唐的心思;那些黑夜里、晨光间不可述说的沉甸甸的往事,然后他们握手言和。来四川之前,潘去了云南,一个人,这本是去年暑假就订好要一起去的地方,和东北一样,到如今她一个人前往。
他们去了铁牛广场,拍下了最后的照片,潘发了微博说,故事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潘把他们所有去过的地方列了出来,发了朋友圈,然后删掉。
九寨沟,都江堰,青城山,厦门,西安,南京,西藏,青岛,烟台,北京,哈尔滨,沈阳,郑州,浙江,成都,绵阳……
潘还说,她不喜欢那个一点也不勇敢的阿圆,如果移情别恋了,感情淡了,那就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还能不能过,不能过就分了,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她还说,他就是个渣男,神经病。
她还说,当知道所有的丑陋之后,美好就荡然无存了,而我就像一个旁观者,看到那些保存的聊天截图,就像看到一个久远的故事,越来越清晰。
她觉得坦诚很重要,她说阿圆很自私。
她想起了毕业时阿圆坚持要异地,坚定的眼神和语气在现在想起来很可笑。
她说,这段感情很失败,失败到失去了爱的能力。
我说,时间,时间是自称包治百病的庸医,但药都在它那里。
有这么一段话:我还是喜欢你,毕竟你真真实实地路过我的生命,听过我的梦想,和我一起走街串巷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分享一碗热汤。只是阴雨终会过去,我们都将踏出那个短暂躲雨的屋檐,就算再留恋,也不能错过太阳啊。所以我们分别,我们理解。我还是喜欢你,只是确实再也无法在一起了。
阿圆知道他们不能再在一起了,从那场婚礼上幡然明白,丢下过往轰轰烈烈地向前奔跑。
潘知道他们不能再在一起了,从那些窸窣琐碎的小事的拉扯疲乏中渐渐抬头,看见阳光灿烂,没有了阿圆的影子。
没有某佳,没有shary,没有那些迷离乱坠的生活,生活和情感的真相就是,他们相隔渐远,需要以分开的代价来彼此成全。
铁牛广场的最后一张照片,潘形容为随意但不刻意,写满了生活的常态。照片是匆忙之间照下来的,人影模糊,背后是灯火辉煌的岳王阁,铁牛蜷缩在一边,阿圆提着一个蓝色口袋走在后面,潘在玩儿手机,背后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潘说,风扬起,繁花落尽,爱过。
阿圆说,这一年,就像一个轮回。
想起很久以前,酒也还清冽,我杜撰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