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成绩排在后面的学生，他们又要面对人生选择了，就像分科时那样。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很愿意选择。一直在学校角落里当隐士的美术老师和音乐老师终于相继出现在课堂。

两位老师一走上讲台，令大家颇生相见恨晚之感。

美术老师人到中年，中等身材，有些发福，大脑袋。头发细长而且很少，跟语文老师的不一样，它是稀疏的搭在前面，直到眉梢。大家看他这模样，好笑又好奇。

他走进教室，先来一句开场白，“我一直都很想早点见到你们，但由于你们心知肚明的原因，所以知道现在才跟大家见面，实在不好意思，本人的名字难记，但本人的外号整个学校都知道，吾号称“二毛”。

“哇……。”

“原来你就是二毛！”

“对，这节美术课先给大家感受一下美术的魅力。”二毛说完就将自己的几幅绘画作品展示出来。

一幅幅山水图依次播放。画的都是本地的山水，青黑相间浓淡适宜，习以为常的景物在画家笔下可变得如此迷人。对岸山峰的景色天天看，早已看得饱足，但它现于画上却是格外幽美。画中山峰似是在雨中，山青地发黑，江浪呈白，那闻名遐迩的美丽之峰则在隐隐之里，更引人深思的地方在于山间若隐若现的几处房屋。

见大家被自己的作品征服，二毛笑道：“美术的魅力跟文学是一样的，都是尽可能的展示大自然和生活的美。”

下面一人问：“我平时就没观察出来它着这么美呢？我天天都看那些山，也没看到它这么美过。”

二毛没直接回答，指着画反问：“这幅画你觉得它美在哪里？”

“美在，美在，美在………就是感觉很美。”这人没艺术水准，口才不佳。

二毛于是扩大范围，提高声音问：“你们有哪位能说出美在哪里？”

他期待的看着下方，大家也很想回答，可那感觉就是能意会而不能用语言表达。连一幅画的美在哪里说不上来，可见这么多年的读书是多么的浪费。

慧生很想回答这个老师的问题，他努力地连词造句，然后站起来，“这幅画美在雨天下雨的幽静，还有人与山林和谐的宁静。”

二毛笑道：“你这是在回答语文题中的诗词鉴赏，可绘画和文学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它们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下面响了响笑声，但是大家都不好回答，这笑声也就一闪而过。老师道：“你们看画要看精细处，不要只看全面，这不是取文章的大意。”

于是大家仔细看了看，还是看不出什么来。二毛感到有些失望，“你们说说看，你们这些年，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幅画都鉴赏不来，是不是很失败？”

表达了对学生的失望之后，开始了对他们的指点，“看见这幅画的右上角没有，看见没？”。二毛还拿着手指在画上右上角，生怕大家眼睛不能及。

“看见了”，大家立即回答。

“看见什么了？”

“房子！”

“从这房子里你们能看出什么来？”

大家仍旧摇头，只觉得艺术很玄妙，看不出老师的匠心所在。见大家愚鲁不化，二毛把头发往后一抹，着急道：“这幅画的精髓在于这座半掩的房子。”

“啊...，这有什么？”

“房子挺正常的啊。”

可怜学生实在没有艺术细胞，二毛只好自己说出：“房子在半山中，就表示这里有人，而人没有出现，这是不能破坏整幅画的意境，以求天人合一的境界，这是我很多年前的旧作，画画时心情很差，所以整体画境看去有点忧郁。”

二毛的手指从画转向慧生，“这位同学回答不对，这是你们做语文题的成果，但他却答出了和谐，这是艺术的相通性。”说完，长发一甩，潇洒得不能形容。

他接下来更语出惊人，“我以前就是教语文的，后来才教美术。”

“哇！”

“哇！”

“什么！”

同学们都惊讶地不能言语，因为教语文的去教美术，这不是人往低处走吗，赵龙霖问道：“怎么去教美术去了？”

“因为我发现了自己的美术才华，改行了。我一身的美术细胞，要不展现出来，浑身难受。”

赵龙霖问道：“那老师读了两次大学？”

“对，我是西南师范毕业的，后来又回大学读了两年美术专业，双学位！”

全班又为之惊倒，原来学校还有这种人才。大家都盯着他看，仿佛眼前是一个传说中的武侠高手。二毛为了拿出自己教过语文的证据，当即背诵一篇课本上的《逍遥游》。背完觉得不过瘾，又背了一段《离骚》，《离骚》背了半个小时，大家才了解《离骚》这么长！

二毛骄傲得不行，得意洋洋道：“这是中文系学生的基本功，读大一就要背！”学生恐惧爆棚，个个暗下决心，大学绝不读中文。

证明了自己的文学水平，二毛又回到美术，拿出一副杰作———《梅花图》。慧生看着眼熟，马上就想起了上次在中心广场上看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这不是广场上的那幅画吗？”，慧生脱口而出。

“对，广场那些画就是我画的！”

“老师你真是天才！”慧生从没在班上这么赞扬过这样一位老师，二毛首次得到这种殊荣。不料卢慧生一开头，后面的马屁就如车子没了刹车挡都挡不住。

“齐白石附体！”

“梵高第二！”

“唐伯虎再世！”

二毛把头一甩，长发再次轻舞飞扬。他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当年我改教美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服应试教育。比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偏要与政治挂钩，其实就是他偶尔心情不好在清华园转了一圈，写出了这篇文章。他心情不好，说不定是打麻将输了钱，可是教学硬要把革命思想夹在里面，牵强附会！”

这话说得太爽了。慧生对他的崇拜之情达到高峰，高的可比珠穆朗玛峰。

二毛痛斥了应试教育，转到了正题上，“你们班上肯定应该有人将来要走艺术这条路，现在就是机会。当然在现行的教育体制下，一般都是考不上好大学的才来学习美术，说实话，我对这种教育深痛恶绝，明明有许多读书好的有艺术天分，说不定将来有更大的前途，可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这种观点是对的，他想跟这个老师去学美术，但一想到绘画就感到没信心，自己从未画过东西，想想还是没希望。

但那些对文考已经绝望的没有办法，他们只能走这条路，哪怕美术不适合他们。有人担心问：“老师，我以前从未画过画，将来能考上大学吗？”

“学这个的以前都不怎么样，我学绘画的之前也只在小学里画过花朵小草，只要肯学，没什么问题。”

这话鼓励了他们的信心，二毛见大家这么兴奋，知道有不少人要报美术，开心的笑容绽放的灿烂极了。为了显示自己的学识渊博，他还要抢历史老师的饭碗，“你们学历史课，说什么鸦片战争将中国带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不全面，说实话，要是没有那场战争中国现在还处于封建社会。”

“啊，什么！”

同学们一阵惊呼，今天这堂课实在精彩，极大拓宽了学生的的思维。人人都等待着二毛接下来的

“这不奇怪，你们想，我们经历这么多年的封建社会，再延续个一百年是什么难事。”

大家窃窃私语，觉得二毛老师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这道理跟他那欲落未落的头发一样，悬得很。

小班花被二毛的话煽得激动，对慧生道：“这老师太有意思了。”

二毛意犹未尽，抢完历史又抢过老黄的活干，“书都是教条和谎言，当年在XXX的时候，人们过着猪狗般的生活，但是精神生活是很丰富的，动不动就可以拉地主富农来批斗一番，就像现在的小国ＸＸ。”

他喝了一口茶，“你们去看看XX，大胖之后二胖，我敢确定将来还有三胖，你们信不信？”

“不信！”学生都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搞这一套，那还不一口一个唾沫被淹死。

慧生道：“这老师真有思想，可就是对形势判断错误，不合时宜。”

小班花笑说：“可他讲这些实在太刺激了，以前从未听过，比书上的有趣多了”。说完，由于太过激动，还拉了拉慧生的胳膊。

老师看见这一幕，灵感突至，“你们看刚刚那位女生，拉着那个男生，要是还处于封建时代，那是不可能的。女生在以前是不能上学的，无才便是德。李清照是很受男人嫉妒的，武则天在历史上更是被写得不堪，是郭沫若后来给重新评价，所以女生最应该感谢这个时代，不然你们还在家里缠小脚织布呢。”

全班看向小班花，小班花羞得不敢抬起头来，慧生也把头低着。

“所以说，XXX主义是有它的道理的，它不仅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而且其制度也不错，有它的令人敬畏的一面。”

大家感到目瞪口呆，似乎骑着自行车撞到了一面墙上，又痛又晕。老师看大家感到迷茫，便化解道：“你们将来就知道了，当年列宁说垄断资本主义是腐朽的资本主义，现在看看他说的正确吗？”

大家不好回答，说正确，似乎不太对，资本主义国家还在，并且活得好好的。说不正确，可怎么也说不出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二毛道：“你们还是高中生，读了这么多年的教科书，将来就会慢慢明白的。”

    下课后，慧生在厕所里遇见了二毛，主动打了招呼，他很高兴，“你这小子有艺术天分，可以跟我学画画。”

慧生道：“我确实想学，但我动手能力差，怕学不好。”

老师边撒尿边道：“画画又不是搞机器，只要拿得动画笔就行，关键是要有一颗艺术的心灵，那我看你对画很敏感，可以学学。”

“那我想想再做决定。”

“现在光弄一些成绩倒数的来学习画画，妈的，他们真的有艺术天分吗？老子可是双学位，唐伯虎那也是举人！”二毛又一次发泄了对教育体制的愤怒。这愤怒犹如打火机点燃了慧生成为画家的热情。

慧生回到家，向母亲一说，母亲一听就瞪眼泼冷水：“你这个没出息的，居然想去学画画！”

“画画也可以赚钱，再说我的文化成绩不错，一定能考个好的美术大学。”

“就凭你，你现在画给我看看，再说学画画要花很多钱，家里正筹钱买房，没钱！”

慧生本就不抱多大希望，听见这么一说就断了画画的希望，瞬间燃起的艺术理想瞬间破灭，为了安慰一下自己，便想梵高的惨状，一遍又一遍地去想。

从此班上的那些后面的学生就不在课堂了，跟着二毛去搞艺术去了。后面的座位空了一片，原本压抑的空间敞亮了。

二毛一走，音乐老师就补上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带着两片厚厚的眼睛，皮肤白，白得不像黄种人。眉清目秀，一米八的高个，穿着深蓝色西装，一身帅气。只是进门的步伐匆匆，风尘仆仆，如同急着赴一场宴会。

小伙似乎很着急，不搞自我介绍，心直口快，“同学们，久违了，这是你们的第一节音乐课，也是最后一节，我们来学习一下音乐，陶冶一下情操。”

大家对这种开门见山的老师没什么趣味。小班花就很看不起：“这老师年轻是年轻，就是没什么风趣，不像美术老师那么滑稽。”

这老师为了让大家品尝音乐的美感，先是放了一段《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古筝曲，开头气氛和乐，之后旋律慢慢转变，后来就哀泣断肠，不少神经脆弱的女同胞落泪如雨。慧生装坚强，可眼眶里还是装满了泪水。爱情的悲剧已经这么的伤人，这首由爱情悲剧转为的音乐更具有摧人心肝的力量。故事很早就听说了，此时二者相重，哀伤难抑。慧生想自己喜欢王倩的时间可谓不短，但是自己却没有勇气表白，她的若即若离，让自己不敢去冒这种风险。他想若是追求失败的话，接下来的日子怎么去过，想想刘和………，算了，还是别想了。

老师看大家都这么哀伤，心有不忍，改弦易撤，放出一首韩磊的《向天再借五百年》，雄浑的歌声，激荡的音律瞬间将刚才的悲伤冲散的一干二净。

在气势动人的歌声带动下，有的男生自觉跟上音律唱着，但是听着别扭。慧生也大声和唱了几句，却发现不太对。这首在小学就听起的歌，平时也默默地哼过，怎么唱着唱着就是使不上力，配合不上韩磊的进度，旋律高低更是合不上拍，以前没发觉，现在亲口大声一吼，和原唱一对比，就像豆腐青葱一样明白了。

慧生住口了，大家慢慢也不唱了，只是默默地哼。老师关停道：“你们应该唱出门道了吧，这首歌旋律的起伏落差大，但也不是特别难学，今天就来教教你们。”

大家欢呼怪叫，老师笑道：“这是我教你们的唯一一首歌，要尽情的唱！”

“老师，你以前在干嘛啊？”有人好奇问。

“干接待工作。”

“哇塞！”大家这才明白为何他看上去这么忙，看来学校领导的眼睛还没瞎，拿这位高大丰俊的帅哥去干接待，一定会让被接待的上级们神清气爽活力满满。

这首歌的旋律一次次响起，老师敲着讲桌和着节拍唱，学生也跟着唱，在音律的大起伏处，他敲桌的手也跟着大起伏来提醒大家。唱到“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这句，老是合不上，“温柔的”这三个字陡然达到音阶最高点，前后皆是低音，如过山车般大起大落，这对非专业的人来说学会很不易。他耐心地重复，如此七八遍，大家才基本上会唱了。

学完这歌慧生才明白，这些歌跟小时候唱的儿歌是不一样的，那些《太阳当红照》之类的儿歌起伏节奏没这么大也没这么紧。初中时也就学过《黄河大合唱》，其余音乐课都在自习。说白了就是老师去打麻将聚餐，放开学生随便玩。音体美从来就不受家长重视，不受学校重视，不受学生重视，导致这些科目老师自己也不拿它当回事。高中的这些老师待遇好点，因为这些科目有高考，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高考就如狗脖子上的栓链，走在路边，见到这条栓链，都知道此狗有主，不会随意出手。

老师教完这首歌，满脸期盼地问：“你们有谁要选音乐作为专业的？”

大家互相用眼神交流却都不说话，本以为老师会如二毛一样再做思想工作，继续鼓励，不想他却道：“谨慎思考再选择是有好处的，音乐这行也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音乐是需要天赋的。”

闻此言很多人丧气垂下了脑袋，自卑没有音乐天赋。觉得自己有天赋的人也不敢去，这老师整天忙于陪领导，估计什么东西都学不到，白白浪费青春。

“要是感觉自己有唱歌才华的人可以在本学期内来我这里试一试。”说完，他就走了。刚好此时下课铃声响起，大家惊叹此老师把握时间之准，真有接待工作之天赋，令人羡慕。高声唱了一节课，尽情的挥洒了激情和汗水，将压力和郁闷统统的发泄出来了，浑身通彻爽气，这节课也真没白费。

没有想到的是，他下节课在隔壁上音乐课，隔壁班也尽情的挥洒，然后是隔壁的隔壁，接着是对面的班级，整幢楼响了足足一天的《向天再借五百年》，颤巍巍的，让人以为要崩塌掉。

之后的日子，为了在上课之前振奋一下精神，大家选择唱一首歌来唱一唱，言情类的歌曲是不行的，最后不约而同的唱这首歌，唱到“做人一地肝胆”时就感觉精神大大的振奋了。其他班也是如此，于是这首歌断断续续的要么在一处响起，要么处处响起，总之时常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