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四十五岁那一年,他离开家乡的小县城,起身北上,成了北漂打工一族。
临走的那天,媳妇在屋子里给他收拾行李,她一边叠衣服,眼泪却止不住得往下流。将近二十年的朝夕相伴,从此以后,就要开始了夫妻异地生活,只能一个月或者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从他的家乡到北京,需要坐五六个小时的火车。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夫妻二人都无法再像往日那样相伴。
那天的火车是晚上十二点。晚上,他来到了父母亲的老院子,一家人都来了,给他来送行。他的老母亲已经快八十岁了,虽然腰痛一直不好,她仍旧就坚持自己和面,调馅子,擀面,亲手给儿子包水饺。虽然他已人到中年,然而,在老母亲的眼里,他还是她的长不大的小儿子。俗话说:“起身饺子落身面。” 老母亲心里的挂念和不舍都包在了这饺子里。一家人像这样围在大圆桌旁吃饭的机会不会像平日那样多了。老父亲在饭桌上话不多,对于儿子的这次的选择,虽然心里不那么愿意接受,可还是尊重他,一杯酒下肚,老父亲眼眶有些红润。
女儿还在上高一,平日的他没少因为女儿的功课着急上火 ,总是在女儿考砸的时候凶她。这次,严父要去北京了,家里只剩下严母。虽然平日里对他有些害怕,但这次,女儿还是哭了,舍不得自己的老爸。女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老爸去了北京,她的偶像TFboys也在北京,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晚上十二点的火车还是准时发车了,他离开了那片他熟悉的土地和爱他的家人们,怀揣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奔向了遥远的北京。
常言道:“家有万金,不如薄技在身。”他北上所带的技艺便是开车。
他年轻时曾经努力复课考大学,可是屡屡不中。最后只能去当兵,就在当兵期间,他第一次接触到了汽车 ,在那个年代,汽车还很稀少,会开车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在部队里,他学会了开坦克,开汽车。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别人需要花很长时间学会如何开车,而他很快便能领悟里的技巧,很快便把这项技能熟练掌握了,他开车不仅熟练,而且开得很稳,驾轻就熟。
当他复原转业回到家乡的时候,他选择了去机械厂里开车,那时的机械厂在当时算是效益很好的,工资和待遇都不错。可没过几年,厂子越来越不景气,几乎到了倒闭的地步。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开厂子,另谋出路。
那时的私家车还没有那么盛行,人们出趟远门,都得去汽车总站搭乘大巴车。客运汽车公司的待遇福利也很好,他便跳槽到了客运汽车公司,开起了客车。开始的几年,每次人们都需要排气长队等待,有时候这一班客车人坐满了,还需要再等下一班。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骑着破旧自行车到公司,一整天下来,直到天黑才着家。每次开完最后一班车,到家都得八九点了,才开始吃晚饭。三百六十五天,除了下大雪等十分恶劣的天气,他几乎是无休的。每当过节过年,当天工资会翻倍,他总是争着开车,每年的大年初一到初三,他都是在开客运车的路上。
一天又一天,他在车上的时间几乎比在地上行走的时间还要长,他开车极其稳当,从没有出过交通事故。就连如何开车才能跑得又远又可以省油,他都有自己独到的心得。
他很敬业,开车技艺很好,也很吃苦耐劳。可是,命运总是会和人开玩笑。
近几年,家家户户都买汽车,人们出行很多时候选择自驾,还有很多黑出租,私自拉客,客运公司也越来越不景气。
他仍旧每天早出晚归,每天骑得还是自己的破旧自行车,只不过,每天的客车上总是上不满客人,甚至有时一辆长长的大巴车上只有一两个人。公司的效益不好,每月的工资也很低,还要养活一家老小 ,他再一次面临着择业的问题。
从部队回来,他一直做的工作就是开车。所以,他没有想去经商的念头,只想靠自己的开车的技能,踏踏实实得挣钱养家糊口,虽然早出晚归很辛苦,但他总是不怕脏不怕苦。
原来的公司的同事也有离开客运公司另谋出路的,有的去开了大货车,有的去开县城的公交车,还有的跑去了北京,去机场开大巴车。
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选择了去北京。
他的破旧自行车换成了五百元的二手电动车,每天仍旧披星戴月,机场有免费WiFi,他总是在空闲的时候,和远在家乡的媳妇孩子视频,看看她们的模样,听听她们的声音。
过年到了年三十他才回来,单位发的一大布袋苹果,他也不怕沉,坐火车从北京拎到了家,捎给家里的老父母。
这次回来,他只在家过了一个除夕,晚上十二点,他又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因为,大年初一他还得上班。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而他的新年第一天钟声敲响的时候,却是在火车上,在车窗里和自己的家人挥手告别。
当火车开动,家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手里捧着母亲煮好的热饺子,热泪夺眶而出。
(愿君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