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写我爸爸,那个在我记忆中逐渐开始模糊却仍然很清晰的人。
当我坐在电脑前边敲字边回想跟我爸在一起的时光时,我才发现身为父女一场,我们只相处了短短的13年。而这13年里,除去我咿呀学语、上学和5岁前没有记忆的那一段时光,我们只相处了31140个小时,31140小时是什么概念呢?31140换算成天是1297天,如果换算成年则是3.5年。而这3.5年中还没有除去我每天下午写作业、玩耍的时间。
我今年已经22岁了,而我所记得的最早的关于我爸的记忆是在幼儿园小班吧!那时我5岁,我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每天在幼儿园学了新的生字后,回家要一笔一划的写给他。在房屋前的空地方,我坐着矮凳子趴在木制的高凳子上慢慢写,他则静静地坐在旁边什么也不做,就看着我写字。这样的情形在我家存在了4年左右,这4年春去冬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唯一变的是写字的场所:天气好时就是在院坝里;天气不好时就是在家里的堂屋里,照着那顶昏黄昏黄上面早已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灯。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幕是我觉得最温馨也最心安的一幕。
一年级结束后,我爸告诉我要不让我别去上学了,我哭着对我爸说不。我爸估计也是心疼吧!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我算是无忧无虑的过了一个暑假。二年级报名时,我爸让我先在注册门口待着,他一个人去我的班主任的办公室,希望班主任可以借钱给我交学费。幸亏班主任是个好人,没有多问就把学费给我交了。然而当时的我不是那么懂事,自己悄悄地把我爸压在床底的买玉米种的10块钱偷走了,被发现后我爸恨恨地揍了我一顿,以至于我的眼角肿了一星期,那是我爸打我打的最狠的一次。
当我稍微长大了一点,可以自己写作业的时候,我爸便不再陪我写作业了。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养家糊口。他从别人家买来了一头小母猪,悉心照顾,每天从地里割好几筐的草回来喂它。在我爸的细心照料下,这头猪也算争气,每年都能生两窝左右,每窝十几个小猪。最后小猪喂大卖钱时,每一头小猪都能卖一百多两百多块钱,这也成了我家最大的经济来源。
最后这头猪最后在我爸查出癌症的时候被卖给了别人。
2008年地震的时候,我小学4年级。因为地震那年好多家的房子都成了危房,家里住的土房子也因为地震而成为了危房。我爸便决定在那一年盖房子,对于农村人来说,一生只有两件大事:一是给家里人盖新房子,二是给儿子娶妻子。
盖房子的计划说开始就开始了。我爸在对面领居家的门前搭了一个简易的床,床上放了几件常穿的脏衣服。盖过房子的人都知道盖一栋新房子有多么辛苦!每天天没亮便要起床,因为主人要赶在施工工人的前面把一切都准备好,有时施工工具不够还要临时去借,工人需要什么东西却找不到的时候还需要主人去找。说白了这时候主人就成了一个大管家,联系工人,联系施工队,联系工具。房子盖好后,我爸差不多瘦了10斤。本来就不怎么胖的一个人,好像更消瘦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盖一次房子就足够一个人操劳了,而我爸,一生却盖了整整三次房子。一次是给我家,一次是给大伯家,而另一次则是给姑姑家。大伯家的房子先我们家,因为大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了妻子和儿子两人。儿子后来外出打拼,盖房子的时候回不了家,便是我爸在旁操劳。而姑姑家则是在我家之后盖的房子,那次房子盖完后,我爸便身体不适了。
我看着他坐在那个老旧的皮都已经磨光了的沙发上捂着肚子说胃胀、肚子疼。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以为只是他难受而已。我也没在意,说实话我见过他捂着肚子很多次。有时候是夏天收稻谷的时候,当他一袋一袋抗完所有的稻谷时,便会坐在稻谷上捂着肚子休息;有时候是收完油菜籽,把所有的油菜梢油菜杆架在楼上后,坐在那顶昏黄昏黄的电灯下休息时捂着肚子。本来以为,这次也会像以前一样,休息好了就没事了。
但是我没想到,他会病的这么严重。听医生说是癌,他在医院里待了三个月左右。那时候我没有手机不知道癌症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尤其是肝癌——当你发现的时候,基本已经是晚期了。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过着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生活。有一次去看他,他带我去吃了医院门口的面皮,我静静地吃,他静静地看,没有什么言语,那是我和他单独吃过的最后一顿饭。
过了不久,因为治疗效果比较好,医生让他回家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初中二年级的夏天,因为初二结束的时候我还有爸,初三报名时,我没爸了。那个夏天,我爸我妈我哥还有我,就像过年似的,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聚在一起。我们在一起生活了没多久,我爸病情恶化,再次送往医院,这次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我爸去世时,拉着我姑和我哥的手,告诉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我,让我好好长大成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算是不负我爸所望,好好的努力的活到了22岁。
在我爸走后的这几年里,我一直不敢去我爸的墓地去看看,我怕我一见到,便再也抑制不住我的思念。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梦见我爸没有去世,他知道自己将死,便将自己冷冻了起来,在科学发展到能治愈肝癌的时候醒来与我相见。但梦毕竟是梦,再真都不会成为现实。
深夜敲下这些字,是怕将来有一天,我会忘了这些事。如果连我都忘记了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人会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