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地切进教室,在第三排靠窗的课桌上织出蜿蜒的水痕。我望着那块被洇湿的凹陷处,想起去年冬天小夏在这儿打翻的蓝墨水——此刻竟有细小的绿芽从木纹裂罅里钻出来,像谁遗落的翡翠袖扣。
教导主任总说要换掉这批老课桌,可我们私心盼着它们能撑到毕业。桌肚里藏着太多秘密:阿哲用圆规刻的半阕宋词,苏晓粘在夹层的明星贴纸,还有我偷偷养在笔袋夹层的那株苔藓。生物老师说苔藓是最古老的陆地植物,可我觉得它们分明是时间的盗贼,把少年们的心跳声都吸进毛茸茸的绿里。
午休时总有人把面包屑洒在窗台。不知哪天起,砖缝里冒出几株三叶草,细茎穿过生锈的防护网,在风里比划着OK的手势。小夏说这是逃课的精灵留下的路标,林杨却坚持认为草茎弯曲的弧度,刚好能接住物理老师抛出的粉笔头。
梅雨季来临时,课桌边缘的霉斑开始疯长。那些绒绒的灰绿色菌丝爬上我们的月考卷,在三角函数与化学方程式之间构筑起柔软的迷宫。老班举着教案从过道匆匆走过,带起的风里,我看见小夏速写本上的霉斑正在变成会飞的岛屿。
毕业典礼那天,我们终于撬开那张苔藓课桌。夹层里的准考证已经褪色,但那些被雨水晕开的字迹里,突然滚出许多嫩绿的孢子。它们乘着六月的风掠过红色横幅,在校长锃亮的脑门上轻轻着陆,像给所有未完成的约定盖下鲜活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