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桶,在一间隔出的见方地,你在洗澡。手机响了,是母亲电话。母亲对父亲的态度,你感到嫌弃与憎恨。又酗酒,又打人,还把生活费抢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不离开?像没有壳的寄居蟹,一团肉看着恶心。只是,离了壳的蟹,还可以是活生生的么?
你在酒吧的工作砸了后,哭肿了两眼,走进了他的房间。用身体上的爱抚,没有言语的宽慰。他知道你要什么,却是起身离开,留下你睡在自己的房间。在身肢乱舞酒气混杂的夜店,你瞥见他那么赤裸裸的与一个无所谓的女人亲密接触。胸口发闷,跑到天台,大喘气,掉眼泪。这会是怎么一种委屈、羞辱和心痛?
你爬上姨的床,依偎着她。姨说,孩子离开点,我怕烟熏着你。你更靠紧了,把头深深埋下。姨的一句话,想回家就回家吧,你坐上了当夜的火车,发出了一条短讯:我走了,不回来了。脚是踏实的踩在小县城的土地,看见的是开地平土的轰隆机器作业忙。生于斯长于斯,是回不去的故乡。
你终于与他实现了灵肉结合。水面浸没你的脸,他的鼻息波动一丝丝水纹。好希望,若干年后,他们还能把彼此看在眼里,还是彼此手心里的宝。
想起一则故事。男人说,我很爱一个女人。佛说,有多么爱。男人说,很爱很爱。于是,女人突然身故。再次相见,是两个男人的赤身相对。佛说,这就是女人的来世托身。男人破门而逃。佛笑,爱的终不过是皮囊。忽男忽女。
性,爱,情,我以为这是按低到高的顺序。爱不单是送伞送药送花送钻。抽离了激情、浪漫,依然关心在意,这是与时日一起成长的最深重的男女之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是因为瓢的盛水量有限度,还是非此瓢水不可?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这是爱情。没有占有与附属,你过好我心安,这是情。好奢侈,不谈论。
像三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铁索桥上,年华与似水,相遇在滚滚红尘,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只是,在大灾大难面前,所有的儿女私情爱恨喜忧,淡如尘嚣。有一首诗,我喜欢的。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渐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姨一个人,一步步,走上了另一座山。隔着山谷,与他们挥挥手,遥相望。他们毕竟是无知无畏的孩子。年轻是资本,可以扒火车,可以泡夜店,可以打架,可以偷钱,可以扯了床单被絮扮天使,可以赤着上身用肩背用脚跑救回来一条命。不过,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因为儿子车祸,丈夫逝世,一边京剧吊嗓,一边抽烟喝酒,近乎行尸走肉的活着。他们的闯入,像是稚童用蜡笔在厚实字典里涂鸦,让人生气却不忍责备。一幅摇晃晃差不多快要用黑白框起来挂在墙上的残余人生,因了他们,有些许回光返照般的生气。
在与寺庙老师傅的对话,姨终是没有讨到一个寻常人要的寻常答案。此岸彼岸,再看一眼。那些走过的路,看过的景,爱过的人,不过是一个劫。三界循环,因果何曾饶世人?不过是,红尘有爱,灵道无情。还是返身滚滚红尘,翻云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