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骨节分明的大手从纤细的蝴蝶骨一路下滑,沿着青涩的曲线徘徊,男人的声音隐没在明快的乐声中,仿佛伴奏的大提琴般低沉,

“第一次?”

带着烟草燃烧香气的呼吸喷洒在她小巧的耳廓,看着那微微泛红的脖颈,男人紧贴的胸腔传来闷闷的笑声,萦绕在自己鼻端的木香越发浓了。

此刻她像是身处森林的小鹿,身后是循迹追踪的猎人,他身形矫健,四肢修长,随着他的动作,她无力卧倒在似白雪铺就的床单上,背贴在布面上,瞬间感受到了冰凉,她视线里是男人好看的下颚线,是凸起的喉结,是遮住眼睛的手掌,一晃而过的掌心纹,让她想起了小学时最喜欢的叶脉书签。

大掌覆下时,男人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再次响起他的声音,“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她攥紧双手,却生涩的将自己向上抬了抬,男人再次发出一阵低笑…

痛!忍不住闷哼,她牙齿咬住嘴唇,不受控制的眯起眼。

然而除了刚开始的停顿,在她清醒的时间里,他好似不会累般的征伐。

他就是那猎手,用着随身的匕首,破开层层防护,直抵她最深处,一次次的进出,竟让她感觉到自己深处似乎在为他盛开,她就像猎物在雪地上由内而外被剖开。

慢慢的,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从身内涌出,在雪白的床单上悄悄濡湿透…

这一夜也许漫长…但并不痛苦呢…她在陷入昏沉的梦乡前想…

迷糊间,身边突然一轻,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传入梦中,就像森林下起了雨,彷如催眠曲,让疲惫的她睡得更加熟。

等他套上衣服走出房间后,她依旧蜷缩在被子里,肆虐后的凌乱现场,她无意识的抱紧自己,陷入黑沉的梦境,烟气和女人,还有那些面红耳赤的声音…

就像小时候那样,躲在门外,看着那纠缠的白花花的身子,渐渐地变成无数白色的长蛇,向她蜿蜒而来,然后冰冷的袭上脖颈,逐渐蔓延至脚腕,她被拖进河里,她好冷,冷…

喂,醒醒,快醒醒…

在中年女人粗噶的声音和粗鲁的摇晃中,她勉力睁开了眼,眼前是不停晃动的黑色袋子,拿着袋子的中年女人耷拉着眼皮,她站在床旁,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眼含轻蔑,她才惊觉不知何时被子落在地下,冷气袭来,激起一阵战栗,下意识用手遮挡,“这是你的报酬。”

她犹豫下,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拿着钱,中年女人又看了她一眼,‘还有两小时就够钟收房了,你自己收拾收拾,赶紧走吧。’说完也不待回应,就转身出去了。

随着她的离开,房内更冷了些,她手落在黑色的袋子上,笨拙的打开系上的活结,露出里面粉色的一角,点了点,比预想中还多了两千,她收好,重新打上结。起身时,身体有种被劈开的感觉,自己仿佛是那上岸的美人鱼,令人难堪的那处传来的隐秘的疼,细细密密,不得已,她坐回去缓了缓,许久,她才收拾好出门。

下了电梯来到大堂时,置身于清晨的阳光中,让她有种宛若隔世的感觉。身上暖融融的,驱走梦里的寒意。

清晨的医院,还很安静,因着走廊的感应灯刚刚熄灭,视野也不似外面的明亮,肖似自己的中年女人正躺在手术室前的临时病床上,因为没有交钱,所以没有被送进手术室。

她看着女人,许是疼痛,许是燥热,她不时皱起眉,额头不时冒出的汗,模糊了细致勾勒的眉,汗水混着眉粉,残留在眉骨位置形成细细的纹路,与那眼角的细纹一起,在这晦暗的光线中,像是瓷器龟裂的痕迹,素日水润的薄唇上,饱满鲜艳的口红早禁不住唇齿的摧残脱落了大半,残余的部分斑驳得像是剥落的红漆,甚至还有些发白的皮屑,俏皮的立在空气中,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这是她的妈妈,原来也不过如此…

似乎察觉到打量,病床上正在忍受疼痛的女人忽然望向女孩的方向,起初一愣神,而后便是急躁夹带着厌恶的冲着女孩喊道:”做啥杵在那,干啥啥不行的瘟鸡玩意,还不赶紧去交钱,想让老娘病死,好去找野男人吗?我跟你说不可能的,你个破烂货就该给老娘兜着底,遭瘟的投到我肚皮里,就该伺候老娘,卖了多少钱,回头都给我交出来,别以为出去卖了一回就能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老娘还不知道你个幺鸡几斤几两,你给我老实等着…”

不待女人说完,女孩转身,去前台交钱了,护士清点后,就叫医护人员把人送进手术室。

送进去时,女人嘴里还一直骂骂咧咧个不停,而女孩就立在离手术室不远的廊道,刚好被墙体挡住了阳光的阴影处,眼神晦暗不明。

随着合上的手术室大门,女人的声音被阻隔,此间再度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若静止画面,一直站着的女孩,随着手术灯的熄灭,终于动了,她朝着推出来的手术床走过去,直到再度看见女人平静的面容,轻轻呼出一口气,才松开不自觉抓着衣服的手,此刻的心跳的有点乱,在原地缓了缓,追着医护,来到了过道的床位。

守在病床边,空落落的心随着那女人清浅的呼吸,也渐渐安定下来,看着那张已经不复年轻的脸。困意逐渐袭来...

大概是八年前,十岁生日那天,她还穿着蓬蓬的公主裙,自小浓密随了爸爸的小卷发,在早起后,就被宋妈妈用小烫发梳,整整齐齐的拉成了直发,自头顶分成两股,编成好看的鱼骨辫,在脑后盘成一个小髻,三天前从珠宝店拿回来的小皇冠,仔细的嵌入发丝的纹路里,浑然天成。

那会她多快活啊,她迫不及待的要展示给爸爸妈妈看,她的小裙子,她的小皇冠,她的小辫子,当她来到大厅时,宋叔正推着她的生日蛋糕的小推车,空气中是好闻浓烈的巧克力香气,蛋糕中间是翻糖做的小人,是她最新在看的小红帽,小人怀里抱着颗红艳艳的樱桃。

蛋糕车经过时,她偷偷的揪了下来,酸甜饱满,是刚刚摘下来的新鲜味道,她能肯定这果子是从爸爸在她出生前,栽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摘下来的,掩嘴的动作间,小小的樱桃核就落在小胖手里,嗯,要找机会消灭证据呢。望着向她走来的美人妈妈,小女孩如是想。

然,她再也没时间想起那颗樱桃核了...

帅气的爸爸出轨了,抛弃了她妈妈,把身怀有孕的年轻阿姨,带回了家,她和妈妈直接被遣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国外。

这可能就是那天她偷吃樱桃的惩罚,很多年,她都这样想...

记不得什么时候起,妈妈不再哭了,爸爸也不再打电话了,有一个接一个的陌生叔叔在妈妈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开始是夜里,后来是白天,她们从小公寓搬出来,到现在的出租屋里,

有一天,妈妈说爸爸不再给她生活费后,她没再去上课了...

她就一天天坐在客厅,接下来看妈妈的叔叔们随手扔下的糖果,蛋糕...

有一回,有个叔叔领着个小男孩,他们一起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男孩手里攥着个篾片编制的篮子,垫着绿叶,盛满红色的果子,绿色的梗微微泛着黄..虽然和记忆里的樱桃不太一样,但她知道那就是樱桃,男孩察觉到女孩的视线,伸手开始掏果子,一颗接一颗扔进嘴里..边咀嚼边说话,小米牙染着红色果汁

“你想吃车厘子吗?我爸爸说这个很贵的,你是不是没吃过?”

她看着小男孩的嘴巴

“这叫樱桃,它叫樱桃,不是车厘子”

小男孩愣了楞后,生气的回,

“这就是车厘子,很贵的车厘子,不叫樱桃,你是个小骗子”

两个小人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句,然而没一会,两人就被其它声音吸引注意力,同时停下了争执,女孩已经习惯了妈妈的房间里经常发出她不明白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兴趣,拿起拼图,继续刚刚因为争执而停下的研究,然而一只比她还要胖的手,按在了拼了一半的迪士尼公主拼图上,挡住了公主的眼睛,她不由抬头,小男孩眼带狡黠,连比带划示意女孩跟他一起去房间门口。

女孩抿抿嘴,挥开男孩的手,却被男孩拽住,拖拽间两人来到门口,她不耐烦想挣扎,张嘴想叫,却被塞了果子,下意识合嘴,牙咬破果皮,果子的汁水溢满口腔,比樱桃甜呢!她想,

而身边的男孩却已经推开门,房间门被推开了,此时,她嘴里是甜蜜的车厘子,然妈妈的嘴里是...

几乎是门推开的瞬间,大人就被惊动了,那天剩余的记忆里,全是男人的斥责声,和女人的咒骂声,以及嘴里没来得及吐掉的车厘子核...

在车厘子事件后没多久,妈妈就和那天的叔叔住到了一起,她的公主拼图再也没有完成的机会了,因为她要去上学了,和给车厘子的男孩一间学校。她重新在暑假作业上写上名字,这次名字是林诗慕,她原先的名字不再被提起,妈妈说她现在叫诗慕...

上学一点都不高兴,她不明白老师他们在讲什么,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去听了,但那一张张个位数的测试卷子,还是出卖了她的水平,母亲似乎也不在乎,她不再要求她学习了,反而开始频繁带她出门做客。

她跟着妈妈,出入小区,对着叔叔阿姨哥哥问好,然后接受他们或隐晦或明显的打量...

也许顺利的话,她会在成年后嫁给其中的一个。

如果没有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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