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凝结成冰，苏晚用棉签蘸水涂抹母亲干裂的嘴唇。监护仪绿光在墙面投下海浪般的波纹，某个瞬间与林深试车时的仪表盘光影重叠。她数到第79次心跳时，护士站传来争吵声。
林深的白衬衫领口沾着变速箱油渍，正攥着主任医师的衣领："为什么停用多巴酚丁胺？"苏晚第一次见到他颈侧暴起的青筋，像老式收音机里扭曲的电阻丝。他甩出的缴费单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落在苏晚脚边——金额栏被红笔圈出79万整。
暴雨突至的黄昏，苏晚在急诊楼后巷找到林深。他正对着消防栓抽烟，火星在雨幕中明灭如呼吸机指示灯。湿透的衬衫下透出心电监护电极片的轮廓，苏晚这才发现他左胸贴着动态心电图记录仪。
"RX-8的制动总泵修好了。"他突然掐灭烟头，"但有些故障需要原始数据才能诊断。"雨滴顺着伞骨滑进苏晚衣领，她想起数据恢复中心提到的"原始车载电脑授权"。
永顺汽修厂的卷帘门在雨中泛着冷光，林深掀开车衣时，苏晚看见挡风玻璃上贴着的年检标还是2014年版。车载电脑启动的蓝光里，无数个"ERROR"在屏幕疯狂滚动，像ICU里紊乱的心跳波纹。
"坐进副驾驶。"林深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苏晚的裙摆被真皮座椅粘住时，闻到了和小雾遗留香烟相同的薄荷味。安全带扣合的瞬间，车载摄像头突然亮起红灯，后视镜弹出张泛黄的拍立得——15岁的林深搂着穿舞蹈服的少女，两人眼尾泪痣在褪色相纸里宛如双生。
林深突然猛捶方向盘，喇叭声刺破雨幕。他扯开储物格甩出堆零件，某个银色U盘滚落到苏晚脚边。插进接口的瞬间，行车记录仪开始倒带播放。2014年的暴雨声从音响涌出，小雾的笑声让苏晚指关节发白。
"刹车要踩到底哦。"视频里的小雾正在涂指甲油，星空紫刷头扫过林深的手背。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划出第79道弧线时，苏晚看见后视镜里闪过"临华路117号"路牌——正是此刻他们所在的汽修厂坐标。
林深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档把上："现在你感觉到踏板行程了吗？"苏晚的掌心被金属棱角硌出红印，仪表盘警示灯映在他瞳孔里，像燃烧的鸢尾花。
视频播放到03:17时突然卡顿，林深开始用德语念诵某段机械原理。苏晚在手套箱夹层摸到张被油污浸透的演唱会门票，座位号7排9座旁用指甲油写着："第80天见"。
"她出事前半小时在给你母亲输血。"林深突然调出张电子献血证，2014年11月7日的记录显示：林雾，RH阴性血，定向捐赠苏慧兰。苏晚腕间的银铃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盖过了窗外的雷声。
暴雨冲刷着RX-8引擎盖上的凹痕，苏晚在钣金接缝处发现干涸的血迹。林深用游标卡尺撬开A柱内饰板，飘落的维修单显示事故车曾更换过安全带预紧器——施工日期是车祸后第三天。
凌晨三点的汽修厂，苏晚在二手打印机里发现卷未曝光的胶片。显影液里浮现出母亲年轻时的面容，诊断书上的"子宫肌瘤切除术"日期是1999年10月20日——与小雾画作落款日期相隔整十五年。
林深在拆解变速箱时突然昏厥，后颈的德文刺青在冷汗中愈发清晰。苏晚为他擦拭额头时，发现他耳后贴着尼古丁贴片——与她今早在ICU垃圾桶看到的属于同一批次。
晨光穿透油污的玻璃窗时，苏晚在林深手机里发现加密相册。输入"1107"后，79张连拍照片如齿轮般咬合：小雾在画架前转身的每个瞬间，最终与苏晚在展厅接待客户的姿态完美重合。
母亲的主治医师来电时，苏晚正在清洗沾满机油的双手。免提键按下的瞬间，林深突然惊醒，瞳孔里映出来电显示——"临江血液中心RH阴性血库"的号码与他衬衫口袋里的名片完全一致。
"找到配型了。"医生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捐献者要求面谈。"林深扣上工具箱的声响与这句话同时落地，苏晚看见他虎口的月牙疤痕正在渗血，在地面形成小小的虹膜状图案。
暴雨初歇的清晨，他们站在落星潭大桥相同的位置。林深往水里扔着螺栓，每声"扑通"都激起79圈涟漪。苏晚的手机亮起捐献者资料——姓名栏赫然显示：林深，特殊备注：限期79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