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考结束之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省会城市。小时候,我认为远行的人都特别酷,他们能去很多地方,看很多的风景,遇见不同的人,于是啊,我天天幻想,如果哪一天,我有机会坐上火车,去外面走走,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那时,我窝在小小的世界里,拥有着大大的梦想,我越来越痴迷于远行梦,将一切的希望都压在了高考上,因为大人们总说,高考完了就可以出去‘游历江湖’了。
无可奈何的是,我的高考成绩一塌糊涂,没有人知道,我那段时间是怎样度过的,以泪洗面?一蹶不振?用这些词来形容都不够贴切,因为我内心承受着更大的痛苦,曾经最让我骄傲的成绩,也让我摔得最惨,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我的人生是不是要从此开始改变了。
每天浑浑噩噩地度过,作为一个吃货,居然食不知味,父母一度认为,我是抑郁了,害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每天变着法讨我开心,带着足不出户的我四处逛,希望我能开心一点点,说不感动是假的,我心疼父母,开始去接受现实,接受已成定局的一切。
买了很多的资料书,还和以前一样,买了新书包、新文具、新书皮,我已经为我的复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似乎又回归了以往的状态,变回那个自信乐观的自己。
父亲觉得我太固执,复读的变数太大,不应该去冒这个险,毕竟我是个偏科的学生,复读就是在赌运气,我偏不听,于是我们家开始每天冷战,每次一找到机会,他总是给我说一堆大道理,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一次次因为他们的轮番说教而动摇了。
终于,我还是妥协了,与自己和解,向现实妥协,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我也害怕复读的结果不尽人意,我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听凭他们给我挑学校报志愿,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出省,想走的远远的,尽管做出了如此的让步,但远行的梦是我最后的坚守。
面对现实的无力感,慢慢被时间遗忘。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瞬间,我又开始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我终于可以完成小时候的梦想,背着旅行包,坐上绿皮车,穿越祖国的大江南北,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走的那天,母亲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后面,我很兴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跟着的一行人,他们脸上的不舍与担忧。奶奶蹒跚着步伐,几步一歇息,喘着粗气,显然跟不上我的步子,她喊着我的小名,我回头,看到她在抹眼泪,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我跑过去,擦擦她的眼泪安慰她,我告诉她,我过年就会回家,让她照顾好自己,她点点头,嘱咐了很久,大概是些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回电话之类的,我没听进去几句,心里想着的全都是我的远行梦。
火车站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一家人陪我等在候车室,父亲一直保持沉默,我们之间闹的不可开交,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句话,服个软,我们一家人都固执的要命,谁都不愿先低头,我以为,我们应该要很久才能说话了。
广播响起,车到站了,我起身要走,母亲抹着眼泪,拉着我的手不舍得放开,爸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用低沉的声音哼着,让我注意安全,看好东西,并递给我一个信封,我看他挺难为情的,也就拿着了,说了句生疏的谢谢。他笑笑,把行李箱递给我,摆摆手让我赶紧走,我心领神会,哼着歌儿就去检票了,完全忽视了身后的他们,我的父母。
绿皮车哐哐当当往北驶去,我的心也跟着欢喜雀跃,看着窗外不断闪现的风景,不停地拍照,刚才搬运行李的劳累一扫而空,可欣喜总不会太长久。
刚出郑州东站,我就开始犯傻了,以前没出过门,我根本找不到路,对于一个路痴来说,刚到一个陌生地方是特别痛苦的,感觉四面八方都是路,不知道走哪儿,方向感极差的我蹲在马路边,旁边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起来应该很狼狈吧,我很委屈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不好意思哭出来,因为我知道,我哭了也没用,又不是在家里,出门在外,眼泪根本不值钱。
一路问着到了公交站,第一次出门,怎么说都不能认输,要是被家里知道我哭鼻子了,肯定会没面子,我无比的坚强,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一个人了也可以出远门,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可以独当一面,不禁为自己骄傲。
可现实总喜欢跟我开玩笑,报道完之后我想给奶奶打电话报平安,手伸进包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我吓得赶紧翻找,可最终也没有找到,我那时真的很伤心。那是我走的前几天,妈妈带我去买的新手机,期待了很久才买上的,平时都是小心翼翼地拿放,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我很宝贝,可它不翼而飞了,连丢在哪儿都不知道。
恍恍惚惚地找到宿舍,一个人买东西,一个人收拾,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的酸楚,我以为,远行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可我的第一次远行,给了我一次猝不及防的打击,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好一切,连长辈的嘱咐都没放在心上,可我真的高估了自己,出门在外,什么都太难了,我终于明白,爸爸所说的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一瞬间,我有点想父母了。
家里条件不好,我不敢再开口要钱买手机,借同学的手机上了QQ,在空间发了一堆的牢骚,姑姑看到后心疼我,给我转了1000块钱,让我自己添点钱买个手机联系一下家里,我不争气的哭了,无比想回家。以前只知道要浪迹江湖,行侠仗义,现在才明白,大侠有时候也自顾不暇、自身难保。
安顿好以后,我开始了安稳的生活,虽然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可时不时也会遇到一些糟心事,我从刚开始的偷偷哭泣,到后来的慢慢学着应对,我明白了很多,成长需要生活的打磨,需要经历一段咬牙坚持的时光,当我们学着去感恩,去珍惜,去接受的时候,我们应该就长大了。
我开始经常和家人联系,再也不会吝啬表达我对他们的爱,母亲还很纳闷,为什么我越来越粘人了,说话越来越中听了,我只不过是知道了亲情的可贵,家的温暖,他们于我的重要性。
我现在都还在庆幸,还好当时报志愿的时候选择了省外,从祖国的最南方,来到偏北方的郑州,遇见了很多的美好,见证了很多的不同,经历了很多的不易,让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汉子。
乘坐绿皮车穿越山南水北,南来北往已经三年多了,我因为买不到票而大哭过,因为赶车的时候提不动行李箱而气喘吁吁过,因为下飞机找不到车回学校而在街上游荡到天亮过,因为生病一个人打点滴伤心过,因为火车晚点在候车室蜷缩到半夜过,因为节假日一个人离家千里之外而哽咽哭泣过,因为人际关系愤愤不平过……可这一切,都是我的经历,它们让我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让我学会换位思考,学会感恩给予,学会和自己和解,学会接受生活的缺憾和现实的残忍。
感谢18岁的自己,毅然决然选择远行,从报志愿时决定出省开始,我的人生就悄悄发生了改变,这三年来,我感恩每一个人给予的温暖,感谢经历的每一次挫折,从2016年的夏天开始,我在慢慢成长。我们不是一瞬间长大,但我们会意识到,在某一瞬间,我们开始变了,变成了更优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