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拉萨的街头,几个人在热闹的街道上游散着。一阵电话声响从装手机的口袋里传出……
“我到拉萨了,你给我介绍的客栈在哪里?”
“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饭。”
指间划过闪着亮光的屏幕,从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没错,一路上我们都在联系,你到哪儿了?我到哪儿了?哪儿哪儿路况怎么样?哪儿哪儿住宿怎么样?一路上的我们互相报告着各自所在地的情况,从成都再次出发以来,本来相约一道的我们终究没有碰到。
所幸,他和我一样安然到了拉萨。
“等风来客栈”,随后我把客栈的联系方式发到了他的手机里。
……
在拉萨第一次相见是在我介绍给他的旅店里。从布达拉宫广场回到住处已是深夜,房间里面的人进进出出,热闹中察觉不出已是一个本应该入睡的午夜。
他一直在床上坐着等我回来,等我一起吃饭。
原本一副不精心打扮的面庞在一路的风尘之中尽显沧桑。原本黝黑的肤色也变得更加独特。露在骑行T恤外面的两条胳膊黑作一团,像是两根被烧焦的枝干僵僵地靠着膝盖,上面全无血色显现。再看看那一张被烧黑的脸颊、鼻子还有脑袋上散乱着的头发。
脖子上依然围着那条好些时日没更换的蓝色面巾,戴在手上的手套还没有来得及摘下,破旧的驮包堆在床边,俨然是一副马上就要上路的样子。
两个人面面相觑,你嘲笑着我,我嘲笑着你,大家都成了乌鸦。
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我要吃饭!”
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把他饿坏了,见面来不及寒暄便直入主题,首先解决基本生存。
半夜三更,他要吃东西,而我也不知道这个点该去哪里给他找吃的。
……
他是陈昭杰,我俩是朋友。
我所了解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平日里一副粗糙憨厚的外表加装扮,看起来绝不像是一个校园里的文艺青年,时常身体里也是涌出一股莫名其妙拼命三郎的气概。他所喜欢的也尽是匪夷所思。
第一次开始认识他是在贵州的大山里。那时我们都在大一暑期选择去那里义务支教。我俩不在一个支教点,他在大河村小学,我在黄杨镇小学。
支教期间的一次机缘得以在大河看到这个日后和你一起骑车去拉萨的哥们。
淡蓝色的T恤挂在身上,半截子的棕色短裤下露出被晒黑的双腿,发旧的拖鞋套在脚上,头发也被修得短短的,憨厚、朴实、眉宇间显示出平静,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
那时的他在上课间隙时常拿着一根木棍儿蹲坐在学校小院儿的石阶前,看着四周环绕的高山,一副发呆的模样,脑子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他在学校的专业是数学,他热爱数学,尤其针对数学和哲学的关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支教的队友都喊他数学哥哥,关于这个称谓的来由,青曾经讲过一个故事。
一次他和青还有一位女孩儿总共三个人去山中家访。他们趁着孩子们下午放学把他们一个个地送回家中,跨过河流,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回绕曲折,周边森林茂密,人烟稀少,这是他们家访时常常走过的路,也是孩子们回家的必经之路。
把孩子们送回家,天色将晚,他们赶着回到学校便抄了一条近道。在茂密的树林中穿梭,用手中的棍子拨开林间疯长的野草,就这样在一条不是路的捷径中走出一条路,走着走着在林子里迷了路。
天已经死黑一片,他们还在山坡上摸索,深山处不时有不知名的叫响传出,此后便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都陷入一片恐惧,女孩子更加害怕,青不慎跌倒,整个人从山上滑了下去,穿着的衣服脏了,裤子破了,腿也受了伤。
一片混乱被每个人心中升腾而起的恐惧笼罩着。昭杰是其间唯一的汉子,那时他的一举一动对整体有着重大的影响。幸运的是,他平时贯以的冷静在那个危险的时刻发挥了重大作用,把青从地上扶起来,在慌乱之中保持着镇定,一切按部就班,在树林间找寻着那个正确方向,三个人紧紧地手拉着手,在黑暗的丛林间继续摸索,仅凭着随身携带的电筒中所散发出的微弱光亮。
他们发出的求救声被山上的一位老婆婆听到,在好心老婆婆的带领下终于脱离危险,安全回到了大河小学。
昭杰是一个不表露风头的人,低调沉闷似乎成为了别人嫌弃他的理由。在关键时刻沉着冷静,逐渐化解危机的能力让别人刮目相看。至此,他成了别人眼中踏实中肯的“数学哥哥”。
那段在大山中的支教时光里,他倾心为孩子们付出很多。他喜欢这里的孩子,有感于现实的处境,他更加想帮助他们学习、成长,造福一方。执拗的他执著于在这里每一点滴的奉献,大河的孩子成了他紧紧攒在手心里的宝。
专业的特性也许让他的性格更加放不开,不怎么和别人敞开心扉去交流,别人不懂他的世界,但那又怎样?就这样任性地做着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一始而终地坚持着,打满鸡血,满是兴奋和狂热!
他的川藏骑行对于别人而言无疑又是一次不被理解的“青春壮举”,以至于之前说好一同骑行的高中好友在出发前夕不负责任地把他抛弃。他只得孤零零地上了开往成都的火车,也许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出发而不被陪伴!
看到眼前满是窘迫模样和那副来不及卸下地疲惫妆容,不禁一阵酸楚从内心深处泛起,脸上写满愧疚。流浪人的样子啊,如今摆在面前的是我的朋友。
从成都出发,他便一直在追赶我的脚步,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我所走过的每一个站点都是他即将要到达的地方,一路上,他问着我前面的路况,我就那样回答着,他问着我在哪里汇合,殊不知这个问题遥遥无期,一直伴随着问到了拉萨。
一群人在路上骑车没有什么可怕的,更没有什么值得去炫耀的,即使再长的路,一路都有人互相照顾,互相鼓励,再远的终点也终将到达。假若一个人在路上,孤独地面对着一切,那是一种独自撑起一片天空的勇气,更是一种独自面对一切随时突如其来困境的勇气。其间,即使不被漫漫长路所打败,也会在内心日益累积的一片惶恐和孤独中投降。现在想来独自一个人在路上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精神,正如思想不能同路的人,各自在路上显现着光芒,耀眼而璀璨。
每天拼命地在赶路,碰到随行的骑友又匆匆地掠过,就这样不停地在路上超越着,别人停下来吃饭,他随便啃点干粮继续上路,别人晚上投宿,他趁着夜色还未降临继续赶往前面的小镇落脚。
为了省下去西藏的费用,他每天晚上在外面做着家教,没课的时候便回寝室煮面条,常常好几天都不怎么舍得吃饭。为了一个在学校的项目,他可以几天不睡觉,工作亦或是学习,待一切结束后便在床上瘫着,身体每每与他遭受着极限的体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经常打破别人的预想,把不可思议变为理所当然的存在。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内心一直涌动着一种热烈的渴望,每每遇见自己的目标,这股力量便会瞬间转化,跃跃欲试。
从成都到拉萨他花费了1400元,在花费这样好几倍价格的常人看来,这是一件无论如何都很难办到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完成他的这一次远行,节衣缩食,忍饥挨饿,贫困潦倒,这一切的艰难在路上堆积出一个高度,他跨过去了,因为那一份不凡的坚韧和毅力。
我离开拉萨的那晚,昭杰买来瓜子和拉萨啤酒,传统的藏式沙发和茶几前,一片凌乱堆积。说实话,拉萨啤酒苦涩的味道一点都不美妙。那是一个即将告别的夜晚,所有一切在路上的种种终究要画上句号,而昭杰也到了拉萨,他的骑行也结束了。
我不知道这一段始终在路上的时光对昭杰而言的意义何在?我只知道当他开始接触骑行,那时他所买下的第一辆单车便是号称川藏之王的捷安特660D,也许这个计划对他来说筹谋已久,只是他没有轻易动摇,反之以大多数在最后一刻所放弃的人来说,这种一始而终的坚持需要足够的内心需要,它一直在支撑着梦想的重心,由平凡到不凡的演变,由不凡到平凡的更迭,如此循环往复,一步一步,他在做着那个最好的自己。
从拉萨回来后的一天晚上,我在食堂吃饭又碰到他。那时他的肤色已经恢复,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进入正常的生活正轨。
“明天我要去大河”
“你去大河干什么?”
“送信”
“什么时候决定的?”
“今天早上”
“票买了吗?”
“今天下午刚在网上订票”
“你和谁一起去?”
“一个人。”
“你预算多少?”
“1000元”
“你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
一问一答,一字一顿,严肃认真,这一切看来多少有如使命般神圣。
一个已经沉寂些许时候的话题又被这样地翻出,曾经很多人说太过于沉浸于那段支教的时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来人生又有多少事情让我们怀恋、想念以致念念不忘呢?
他去那边的理由很简单,仅仅是想那边的孩子了,以后越来越忙,似乎这样的机会便没有了。从那里回来有一年多了,时间还是很短,但为什么还是感觉过去好长时间了呢?为了一个冲动的理由去做一件事情的机会还有多少呢?预算1000块钱不多,只是他去骑车去西藏花了1400元,而别人花5000元,想见其1000块的价值,他说买票的时候哭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可能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思念,也许是过于精神化世界的使然。
在那一刻我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他对那里所存有的一份默默的善意,他想着尽自己的一点点努力,一步一步地去努力实现自己对未来的期望。
在这样的年纪里做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被以后的自己所嘲笑,至少在这个还未着道的年纪过着一点也不着道的生活是一种踏实。
生活中便有如这般的朋友们,他们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一同经历着,一同感受着,一同成长着,一同实现着,终有一天我们会忆起当初的点滴,它们曾经带给我们生活以无穷的希望和阳光!
}},"cr�{P����